|
||||
趙州梨花(油畫)鐵揚
土豆開花(油畫)鐵揚
很愛讀鐵揚的小說和散文,他的文字像一幀幀畫面組接出的心靈敘事。
近些年,常讀到他的小說和散文,對他文學作品中描繪的純真而質朴的燕趙鄉間人物與風物也心生感觸。這些作品敘述的無疑是他生命曾經的種種接觸與體驗,其中的人與事雖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卻揭示了卑微生命在時代變遷中的精神歷程。其語言也總是在拙朴之中透著幾許靈秀與俏皮,沈潛的敘述裡不知不覺間夾雜著的冀中方言,更增添了他的語言魅力。
鐵揚無疑是具有通識之纔的。他把小說寫得像散文那樣的輕快,而把散文寫成了小說的結構。他想嘗試體裁互換給予讀者的鮮美感受。而從文學到美術,他跨越的藝術領地更加寬廣。今歲初夏,他在中國美術館中央圓廳再度舉辦個人畫展,三個展廳裡所陳列的他從藝以來的繪畫創作,讓人更深入地理解了他如何跨界,如何在語言文字之外展開他想象的羽翼和絢麗的色彩。在鐵揚的繪畫作品中找不到寫實主義的主題性創作,甚至也沒有非情節性的寫實人物塑造。在文學與繪畫的兩翼上,他把繪畫還給平面視覺的本體,也即他更加注重繪畫性的追求。他畫面中的人物形象,幾乎無關被表現對象個體存在的獨特性,而在於藝術主體主觀個性的認知與抒發。他往往以簡筆捕捉人物體態的動感,追求女性體態簡約而豐滿的造型特征,以此凸顯女性那種孕育生命、自然純朴的機體力量。他用最洗練的筆觸、最簡明的色塊描繪那些形象,在印象、錯覺和想象之中,強化他對於生命張力的表現。
鐵揚的繪畫主題一直像他的文學作品一樣,從來沒有離開對於他熟悉的帶著他生命成長體溫與痕跡的鄉村風土的描繪和表現。他描繪的那些鄉間女性,大多處在鄉土女性生活的瑣事之中,那是從今天的角度纔能重新發現曾被忽視或被遮蔽的一些頗具女性情懷的細節與場景。譬如,晨光中的收拾被鋪、炕頭鉸指甲、燥熱的玉米地裡更換衣裳和仲夏之夜到河裡洗浴,等等。這些非常私密的鄉間女性生活,既是畫家成長經歷中溫婉的生命記憶,也是女性與土地關系的另一層意蘊的深刻揭示。鐵揚對於這些女性生活細節與場景的描繪,構成了他表現燕趙土地詩情的生命意象,也是他的繪畫擺脫具象實寫形成表現潛意識性和直覺宣泄性的精神底色。
如果說文學語言也有色彩和色調,但那只能意會和想象。當鐵揚真正拿起畫筆去追摹他內蘊已久的生命意象時,那種色彩的絢麗多姿和境界的深沈凝重卻完全可以通過視覺感知去觸摸。他個展中最多的作品當屬風景,那是他用腳步丈量大地的印跡,可謂沾滿了泥土芬芳的色彩之詩。不論是壩上還是草原,也不論是苟各莊還是拒馬河,更不論是梨花還是土豆花,他擇取的都不是名山大川、名勝古跡,而是朴素的鄉間小路、坦蕩的田野大地和淺表植被遮掩不住的山巒石岡。這些作品雖來自寫生,卻不局限於臨景實寫,而注重第一印象給予他的感觸,注重從這第一印象中生發他對於歷史與景物的感懷。因而這些作品往往能夠從寫生習作昇華到作品的深度,在看似沒有主題的描寫中滲入他深沈的情思。他喜愛水彩與水粉混搭的那種表現語言,既不像油畫的粘滯,也不似水墨的滲化,而是取水彩之清澈透疊與水粉之厚重覆蓋,由此而讓他展現條件光色與主觀光色的恣性發揮和水彩透疊與粉彩覆蓋的任意調度。他的這些風景也因此獲得了某些表現主義的因素,筆觸的恣肆如若從心靈裡流淌,色彩的奔放有如個性的坦蕩宣泄。他用畫筆在這些曾經賜予他陽光和風雨的山岡平野上,尋覓的是這片古老的土地上的歷史皺折與精神滄桑。
或許,從精神的高度,鐵揚還是把文學與繪畫統一於他的創作個體,這使得他的那些風景具有歷史與人文的場景性。即便是《玉米地》系列、《紅櫃》系列和《炕·鋪被》系列等那些表現女性生活的作品,也不妨看做是表現燕趙草根文化的另一種場景。鐵揚曾於上世紀50年代中期就讀於中央戲劇學院舞臺美術系,在那裡,他不僅得到了油畫和舞臺美術設計的專業教育與訓練,而且獲得了有關戲劇文學與表演理論的知識儲備。場景是戲劇將社會濃縮於舞臺的手段,也成為鐵揚將繪畫與文學、戲劇聯系在一起的審美命題。他的繪畫作品是他自己生命與靈魂的場景呈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