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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人的忘性特大,帝制崩潰剛剛一百年,便開始懷念起來。每天晚上打開電視,差不多總有一半的電視臺在播放帝王戲,並且大多是清代的,因爲這個末代王朝離我們最近。那些頭戴“紅斗笠”,留着大辮子的帝王將相不但外形打扮醜陋不堪,而且許多正說歪說的影視劇還把一個個皇帝老兒描繪得可敬又可愛,他們雄才大略,勵精圖治,英明果決,禮賢子臣,又兼反腐。這樣的宮廷片看過幾部,就足以使人感到“舊社會”原來是很美好的,甚至想回到那個年代,讓“皇恩浩蕩”一下。
媒體上早已對這類影視作品開罵了。其實,這也不能全怪創作者。你罵這東西混賬,可其收視率偏偏很高,因爲很多觀衆是不瞭解歷史的,懂點歷史的也不願與其較真,跟着看看熱鬧。觀衆容易被忽悠,所以編導就可以放着膽子胡編。有人公然聲稱要“塑造”出中國封建史上的“偉大人物”,故意迴避和淡化封建帝王的暴戾和殘忍。
封建制度的荒誕可以說到了極限,它規定皇帝擁有至高無上和至大無限的權力。爲了保證這種不存在任何制約的權力能夠得到正確運用,唯一可行的方式是由大臣們不惜身家性命犯顏死諫。但許多史實證明,這種矯正帝王行爲的辦法,在很多情況下無異於一羣赤手空拳的人,去極力規勸一隻愚蠢而兇殘的猛獸,而無論它多麼暴怒,你都不能碰它一指頭,不能觸動它的一根毛髮。試想在這種荒謬的權力結構模式裏,怎麼可能產生出理想的君主。事實上,歷史上也沒有一個皇帝是好東西,哪怕是按照稍爲理想的標準去衡量。
略舉兩例,被稱爲貞觀聖帝的唐太宗,人們都知道是因爲賢相魏徵促成了他的千古美名。這一君一臣,一個犯顏死諫,一個從善如流,大概是歷史上最優秀的政治搭檔了。可是,絕大多數讀物在讚美這對封建君臣典範時,卻沒有告訴讀者,就在魏徵死後的第二年,李世民不但解除了公主與魏徵之子的婚約,而且盛怒之下推倒了魏徵的墓碑。儘管他後來糾正了自己的錯誤,但歷史告訴人們,所謂的君主聖明,更重要的是取決於一個正直機智的賢臣。
明朝的張居正也是一個傑出的宰相。他在世時,彈劾他的官員都被皇帝以“藐視皇上”的罪名予以嚴懲。就在他去世的前九天,明神宗還加封他爲太師,有明以來二百年中還沒有誰得到過這種榮銜。可是他死後不到半年,就險些被剖棺戮屍,又抄了他的家。萬曆本是個喜怒無常的人,又偏偏是個皇帝,被他發怒時杖死的就有一千餘人,最多時一天杖死過18人。這樣一個暴戾的君主,如果說有幾天清醒的話,就靠張首輔那張嘴了。一旦這張嘴不存在,不但改革被廢止,國勢見衰退,而且皇帝也更加變得不像個人了。
今人如此謳歌那些早已腐朽的帝王,如果不是糊塗,也是由於沒有領教過封建制度的暴虐和殘酷,從而站着說話不腰疼。假如我們的祖宗地下有知,他們一定會從墳墓中坐起來揮動柺杖狠狠地揍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