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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23日那場把北京變成“北海”的暴雨,讓北京人對雷雨增加了一層恐懼。許多人擔心自己會被暴雨堵住,北京城的每個角落看上去似乎都不那麼讓人放心。
但在故宮太廟工作的老範並不擔心,他說,6月23日那天,太廟裏最深的積水只夠一根手指的寬度,而讓太廟等故宮建築順暢排水的是建設於600年前的明朝下水道。古人的排水設計讓人歎服。
記者瞭解到,在北京城內,至今仍有100多公里的明朝下水道在“服役”。中國城鎮供水排水協會副祕書長王嵐說,城市排水標準太低,讓這些明朝下水道遲遲沒有退出歷史舞臺。而這些古老的排水道,也成爲北京內澇的一個促成因素。
老系統
螭首、石槽溝、金水河
太廟積水不足一釐米
太廟,大殿前的廣場上,有正在刻苦排練的國旗班戰士,也有拍婚紗照的新人。老範蹲在廣場角落的一棵古柏下,悠閒地觀望。老範是太廟裏一名普通清潔工,這裏不像故宮博物院裏有那麼多遊人,他的活兒也不多。
擡眼望去,天邊似有積雨雲,雷雨好像快來了。“快點下吧,這天兒太悶了。下雨了,你可以到這裏來看噴泉。”老範樂呵呵地說。
太廟裏當然沒有噴泉,他說的是那些一到下雨天就噴水的螭首。
太廟大殿三重漢白玉須彌座式臺基上,有數不清的龍頭,這種沒有角的龍,叫做螭。每個螭首口中都有圓口。遠眺,這些螭首隻起裝飾作用,近看,他們其實是故宮排水系統的第一個環節。
類似的螭首,在故宮裏還有很多,據說僅太和殿的龍風雲紋望柱下,就有排水螭首1142只。下雨時1142只螭首會形成“大雨如練,小雨如柱,千龍吐水”的奇觀。
與螭首銜接的是石槽溝,太廟的石槽溝有深有淺。靠北側的大殿,周邊石槽溝較淺,而靠近南側院牆的則頗深,有的地方約半米深。
老範還告訴記者,整個太廟廣場的設計是中間略高、四周略低,而南側要比北側略低。6月23日那場大雨,大殿、廣場都沒有積水,只有靠南側的那些深石槽溝有積水。積水溢出了石槽溝,但也只到牆角,高出地面約有一根手指的寬度。
故宮博物院古建部的退休工程師蔣博光曾撰文透露,故宮設計時暗合整個北京城北高南低的特點。故宮的排水系統,將東西方向的雨水匯流入南北乾溝內,然後流入內金水河,給全宮城的雨水提供排泄的去處。內金水河河水從神武門以西的水閘流入,經壽安宮西牆外,南至武英殿東折,經太和門前,過文淵閣前,至東華門南隅的水閘流出與外金水河匯合。
有資料顯示,北京城興建排水系統的歷史,比故宮還悠久。在明朝之前,元朝建設元大都時,就根據地形鋪設了下水道,裝置了排水設備。而到明朝建設北京城時,把下水道的建設與皇城、城垣、街道的營建並列爲四大工程。到了清朝乾隆時,專門設置了隸屬於工部的“值年河道溝渠處”。乾隆五十二年(1787年)曾做過一次丈量,內城溝渠總長128633丈,其中,大溝30533丈,小巷各溝98100丈。
據瞭解,在6月23日的暴雨中,故宮內雖然也有積水,但並不像城南部地區那樣嚴重。
除了故宮,在現在北京城內的鼓樓、東四等地區,一些老舊房屋的地下,那些古人留下的下水道依然在使用。
中國城鎮供水排水協會副祕書長王嵐介紹,北京城內依然在發揮作用的老舊下水道還有100多公里。“我親眼見過鼓樓那兒的老下水道,有一些在使用,有一些也塌了”,在王嵐看來,老舊下水道能否應對當今極端天氣,並不是現在北京城遇雨內澇問題的關鍵,“老舊下水道遇到6月23日那場暴雨,當然也會堵。氣象臺的同志說,那天的暴雨,局地已經達到百年一遇的標準,這樣大的雨,很難說哪兒不堵的。問題是,爲什麼老舊管道還在使用?在我看來,北京城遭遇內澇的原因主要是現行管線標準低、排水理念沒能跟上城市建設、老舊管道缺乏有效維護、再加上遭遇極端天氣,積水是這幾大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而標準低,是核心因素。”
最高重現期3到5年
幸運的人三五年也會遇一次內澇
在接受本報專訪時,王嵐並不否認在造成城市內澇中有一些人爲的原因,但最主要的癥結還是我國現行的城市排水標準太低,標準低讓很多老舊管道依然有存在的理由。
我國於1998年頒佈實施了《防洪法》,城市防洪也有相應規範,主要包括《防洪標準》和《城市防洪工程設計規範》,而在城市內澇控制方面相關法規和標準規範尚顯不足。在城市排水規劃設計方面,目前的依據主要是《城市排水工程規劃規範》和《室外排水設計規範GB50014-2006》。在目前尚無相關城市排澇的專門法規和標準的情況下,《室外排水設計規範GB50014-2006》就成爲我國城市雨水管道重現期制定的重要依據。
根據這一規範,我國城市雨水管道重現期一般採用0.5到3年,重要幹道、重要地區或短期積水即能引起較嚴重後果的地區,一般採用3到5年。特別重要地區和次要地區可酌情增減。
王嵐給記者看了一份城市排水系統排澇能力調研表,表中顯示,我國絕大多數城市排水管渠設計重現期爲0.33到5年。
具體到北京,目前採用的設計重現期標準爲一般地區1到2年,重要地區3到5年。對大部分北京人來說,這樣的重現期標準意味着,1到2年內就會遇到一次降雨積水,少部分北京人較幸運,3到5年“才”遇到一次。
“驗證一個國家和城市是否發達,一場雨足矣——最好來一場傾盆大雨,足足下它三個小時。”作家龍應臺的這句話在6月23日以後,被廣泛引用。
用我國的重現期標準,對比發達國家。歐盟規定的設計重現期爲1到10年。美國規定的設計重現期爲(一般地區)2到15年,(特殊地區)10到100年,而且,這些標準在美國是最低標準,各地可以根據實際情況適當提高。而我國的3到5年則是最高標準。
據王嵐介紹,《室外排水設計規範GB50014-2006》,是2006年制定施行的,距離現在的時間並不長。
爲什麼不在制定規範時提高標準?
“誰都想提高標準,提高了當然就降低內澇的可能性。但實際情況遠不像想象的那樣簡單。我國多數城市老城區雨水管道大都在解放初期甚至新中國成立前已建設完成。現在想改造難度很大。改造牽扯到拆遷問題,這就不是我們排水部門能解決的了。”
而在王嵐看來,即便是新城,短期內提高標準也不太現實。“還有一個成本問題。按現在的標準,下水管道建設每公里的成本是幾十萬元。如果把標準提升十倍,那建設成本也要提升十倍。而且,如果建成了重現期是10年的管道,那意味着很多時候,這些管道不能發揮最大功用。”
王嵐說,雖然現在政府投入很大,也非常重視,還提出修路前必須先修管道,但是提高重現期標準,暫時還不太可能。
舊理念
與高速城市建設不符
水泥造成城市型水災
在採訪過程中,王嵐在強調標準低的同時,還一再提到了“理念舊”。我國的城市硬件建設已經很先進,但軟件建設,比如排水理念卻依然陳舊。
在城市建設步伐飛速前行的過程中,地面面積越來越金貴。城市的天然水體被一再壓縮,露天的水體即使逃脫了被填埋的命運,也會變成了“蓋板兒河”。
這樣,河道排水變成了管道排水,軟排水變成了硬排水,城市的天然調蓄功能嚴重萎縮。
此外,城市化使城區不透水地面的面積迅速提高。像故宮內那些可以滲水的地磚、土地,在故宮以外的北京城,已經被大量的水泥地、柏油路代替。大量雨水無處滲漏,會造成“徑流係數增大,同量級暴雨引起的洪峯量增加,洪峯變陡、洪峯歷時縮短。”
而據業內人士分析,很多城市一談到治水,就想到了污水治理,大規模興建污水治理廠,投入巨資。但管道系統沒跟上,使得污水處理廠沒有污水可以處理。一個10萬噸級的污水處理廠,常常只有5萬噸污水供給。即便這樣,還是有很多地方樂此不疲,因爲污水處理廠建在地面上,更容易被看見,被認定爲政績。而建在地下的管道系統,看不見,不受待見。
王嵐表示,如此落後的理念與城市建設不相稱的情況,並非中國的特例。在20世紀50年代的日本,隨着城市化進程的急速推進,“保水功能”極強的森林和農田,被不透水的瀝青等覆蓋,透水地面被混凝土覆蓋,砌成水渠集水,導致不少地區的“保水功能”下降,造成所謂的“城市型水災”。
而如今,類似教訓已經讓日、美等發達國家將排水系統與生態系統維持、土地利用、地下水補充、城市景觀美化和污染控制等結合在一起,形成了可持續的新型城市雨水系統設計理念。
在標準低和理念舊之外,王嵐認爲,造成排水窘境的還有日常維護不夠。因爲財政撥款不到位,許多城市因缺乏資金不得不放棄對管網的養護。採取了一定維護措施的城市,也因缺乏養護標準,隨機制定養護定額,管網養護效果參差不齊。
實際上,古人在維護方面也值得我們學習,資料顯示,針對城市排水系統,明代是“仲春開溝”;清代又分“年修”和“大修”,年修一年一次,大修數年一次。乾隆三十一年,大修一次用銀十七萬多兩。光緒年間每次年修也要用銀一萬多兩。
上週召開的北京市水務改革發展工作大會明確,將加快完善科學的城市防洪排澇系統。一要確定科學標準。這個標準不追求豪華,而要確保城市各項設施安全、可靠、耐用,確保城市運行的安全。二要從規劃入手,科學地規劃北京的排水系統,實現水暢其流。三要狠抓集雨工程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