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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就感和成就是兩碼事。一般說來,成就須是得到社會承認的,似乎有一個公認的標準,不拘做出了科學發明,得了什麼什麼獎,還是考上了名牌大學,做了大官,成了“先富起來的人”,都是世人稱羨的。成就感則可以是一種個人的感覺,感覺的事沒有標準,你儘可沒有什麼了不得的成就而有一份成就感,比如你是發燒友,鼓搗音響鼓搗得越來越像樣,比如你是個胖子,一個月減肥減了十斤肉,比如你打麻將,一氣和了好幾把……這些事沒人會給你頒獎,而你仍然可以很是自得。
可惜人畢竟是社會動物,沒有周圍的認可,你不大可能堅定地把自己的“成就”當回事,那成就感也就來得不那麼牢靠,其情形好比無人喝彩的演員不可能總是瞎起勁。更何況上面那些事也還要有幾個同好叫好,且有的需要一點手藝,或是一點運氣。如此說來,成就感並非人人可以分享的了?倒也不全是。我以爲有一事是差不多凡人都做得來,又無需別人贊一詞也可以獲得巨大心理滿足的,那是芸芸衆生分享成就感的一條保險係數很大的捷徑——我說的是生兒育女。
我們的成就感,從孩子落地那一刻起便油然而生。別人生小孩,你多半當它是件再尋常不過的事,可是撞到你身上,感覺便大大地不同。你會忽然對造化的神奇充滿讚歎——怎麼無中生有,一下就造出了個有鼻子有眼的小人,還不是無目的地亂造,居然像她(他)又像你?你會覺得那簡直就是一個奇蹟。細想起來,生兒育女,繁衍後代,這事不要說萬物靈長,只要是個動物,都會。可這時誰也不會煞風景地高揚理性——誰會在這時想起來探討生物學遺傳學的原理?作家描述創作,常把那過程比作十月懷胎,完成了作品則好比是小孩落地。這比方反過來,小孩也就常常被看成了作品。沒有哪個父母會以爲自己造的小人是件失敗之作,相反,那小人身上似乎處處是神來之筆。我就見不止一個作家感情洋溢地寫過,孩子是他最好的作品。那麼,憑空造出了一件好作品,成就感還不是大大的有?
接下去的日子裏,你品嚐成就感的機會還有的是。可能每一天你都在體驗成功的喜悅,小人成長中的每一點變化都會成爲你莫名興奮的理由。長牙了,會爬了,能走了,說話了,會做鬼臉了……乃至於一頓吃下了四個小籠包,一次解下的大便有成人那麼多,都可以令人歡欣鼓舞。有個朋友,一歲的兒子便祕數日後終於解下大便,他眉飛色舞向我描述過程和盛況,那一刻,他看上去頗像一位“成功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