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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開始籌劃一次旅行。這是她最後一個賭注。
姐姐在電話那邊痛罵她,別癡心妄想了,變了心的男人,是回不來的。痛痛快快離了吧,看你都瘦成什麼樣了。
可是,她不甘心。自從那天在那個女人的博客上看到他們的親密合照,在澳門,在大阪,在維也納,在墨西哥……她的心就開始翻騰,像被烈火烤着,很疼,很燙,很不平靜。以前他出差,她總會問:可不可以帶上我?答案每次都是斬釘截鐵的:不可以。後來她不再問,乖乖守在家裏等。卻不想,原來每一次,他都有佳人相伴。
他們結婚九年,只旅行過一次,還是結婚旅行。倆人一起去湘西,住潮溼的小旅館,吃路邊攤,在草帽店拼命跟老闆殺價。但一切都是快樂的。他們穿着五十塊兩件的情侶衫,坐在古城的石橋上,在初夏輕柔的夜風裏,憧憬未來的好日子。他說,等以後有了錢,我們就滿地球跑,住最豪華的酒店,門把手都是純金的那種。不過你得保養好身體,別出去的時候跟不上我,讓別的老太太把我領走了。
沒想到真的就有了錢。沒想到他真的就被領走了。
那麼,在一切結束之前,你可不可以再圓我一個夙願?
他當然是不情願,眉頭微蹙,說哪有時間。她淡淡說,最後一次吧,回來我們就辦手續,要不總是覺得有個心願未了。他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點頭應允。
瑞士盧塞恩,一個安靜小城。她選的地方。此行不看風景,不讀歷史,不吃喝玩樂,她只想找個安靜的地方,跟他過幾天安靜的時光。
入住。她一邊安置行李一邊說,我查了所有酒店,也沒找到你當年說的那種門把手都是純金的……話沒說完,他的手機響了。他接起來,嗯嗯啊啊,一副說話不方便的樣子。然後索性去了另一個房間。她聽着他在裏面壓低的笑聲,暗自後悔,真笨,就兩個人,還訂個套間幹什麼,真是錢多了燒的。
那通電話打了好久。等他出來,她已經叫人送來了晚餐。吃吧,她說,都是這裏最有特色的。他坐下,自知理虧,看看她說,你出來也沒件漂亮的衣服啊,明天帶你去買兩件吧。她笑笑說,我還帶了兩件更醜的呢,說罷從包裏拿出來———上次他們旅行,五十塊買的那兩件情侶衫。果然更醜。換上我們合個影吧。她不容他拒絕,三下兩下給他套上,自己也換好。那件衣服顯然已經不適合他了,緊緊箍出他微圓的肚腩,很好笑。她拍着他的肚子說,我佛慈悲。氣氛很好,他們自拍了幾張合影,相機裏面,笑意盈盈的兩個人,很和諧。
第二天,早餐後他們去湖邊漫步。陽光微炫,她拿出太陽帽給他。他順口說,還是跟你出來省心。話落,自知走嘴,趕緊轉移話題說,前面有長椅,坐坐吧。
坐下。沉默。好一會兒,她終於開口問,“她很小吧?”“嗯。還不是太懂事。”“我像她那麼大的時候,也不懂事。”“你怪我嗎?”“怪。不過我想以後不愛了,就好了。”“對不起。”“你走的話,把現在的房子留給我就行,別的我不要。”“東郊那套也給你。”“那套給你媽吧,她喜歡。”“我還沒想好怎麼跟她說。她習慣你了,換個新人,怕她不接受。”“以後我還可以常去看她。”“你以後有什麼打算?”“看看還有沒有人願意娶我。”“一定會有,你這麼聰明賢惠。”“可是老了。”“老有老的好。”“沒想到我們這麼快就到頭了,以前還以爲我死了一定得跟你埋一塊呢。”“……”“那個,如果我能見她一面也好,有些事我想跟她交代交代,這麼多年,我好不容易把你的身體養好點,別再糟蹋了。”“……”“幸虧我們沒孩子,要不就更難辦了。”“我們準備準備要孩子吧。”“啊?”“你能原諒我嗎?”“能。”
“那我
們還好好
過吧。”
陽光從雲
彩裏開出花來,盧
塞恩湖裏的兩隻白天
鵝慢悠悠地遊着,鬚髮皆白,像對歷盡滄桑的老情人。
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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