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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污染尤其是重金屬污染,給人們生活帶來重大隱患,即生命安全受到挑戰,職業病高發,病死率大幅上升,死亡的年齡普遍提前至45歲左右。
與此同時,由於相應救治機制的缺失,應對不當隨時可能引發公共衛生事件或羣體性事件,不能不警惕。
多地驚現“癌症村”
湖南省國土資源規劃院基礎科研部主任張建新說,他們調查了7萬人25年的健康記錄後發現,從1965年到2005年,骨癌、骨痛病人數都呈上升趨勢。在重金屬污染的重災區株洲,當地羣衆的血、尿中鎘含量是正常人的2至5倍。
內蒙古的河套地區因土地污染地下水質量較差,造成砷中毒、氟中毒等地方病較爲嚴重的情況。
河套地區共有近30萬人受砷中毒威脅,患病人羣超過2000人。巴彥淖爾盟五原縣楊家疙瘩村是砷中毒的重點區,該村病人多,而且死亡人數也多,主要是以癌症爲主,大多在壯年時就由於病魔的折磨而過世。
村民劉喜向《經濟參考報》記者反映說,嫁過來的媳婦三年後就出現砷中毒病症,村裏的光棍越來越多了。
呼和浩特市和林格爾縣董家營到托克托縣永聖域鄉一帶是氟中毒的重點區域,地下水氟含量在河套地區最高。該區幾個重點村的村民均有不同程度的氟中毒症狀。
記者看到,很多村民牙齒髮黑、疏鬆,骨質疏鬆。這裏有的村民爲了孩子健康,自己喝當地水,給孩子們買礦泉水。
距離包鋼尾礦壩西約兩千米的打拉亥村由於受尾礦水的下滲造成地下水以及糧食中的稀土元素、氟元素以及其他重金屬元素的污染,使該村的居民受到嚴重危害。各種怪病多,以心血管病、癌症、骨質疏鬆爲主,記者見到一個近十歲的小女孩,沒有長出一顆牙齒。
遼寧省錦州葫蘆島一帶,土地主要受鋅廠污染影響,污染元素以鎘、鉛、鋅爲主。此類元素攻擊人的腎器官和骨骼,造成骨質疏鬆。在日本,這叫“骨痛病”,屬比較常見的職業病。
《經濟參考報》記者來到位於葫蘆島鋅廠主廠區對面的龍港區馬仗房東街道辦事處集貿社區。社區書記、主任霍春華介紹說,鋅廠建於1937年,這裏的人們受害很嚴重。每當鋅廠排“藍煙兒”時,人喘不上氣,咳嗽。
而最大的影響是,這裏得癌症的人羣比較多,年輕人死得多,單親家庭多,社區去年死亡14人,其中6人死於癌症;今年1至5月死亡5人,其中死於癌症的2人。最小的死亡者年齡均在四十五六歲。
“我們都習慣了污染”
《經濟參考報》記者在內蒙古、遼寧、湖南三地土地污染帶職業病高發地區調查發現,當地政府多對發病情況知之甚少,即使知道也表現“漠然”。發病羣衆對此也習以爲常,反映多次後再無下文後即過一天算一天,求訴無門。
內蒙古巴彥淖爾盟五原縣楊家疙瘩村村民楊三民說,儘管現在有很多人議論說,人們吃掉了重金屬污染的飼料餵養的豬,又吃掉了被重金屬污染的土壤中種植出來的蔬菜和糧食,有些人甚至還喝着被重金屬污染的地下水,肯定會生病。
楊三民對此有所擔憂,但也不知道污染到底有多大害處,因爲肉眼看不到它能立即帶來問題。他不希望把他們村的情況告訴世人,擔心會引起外人對此村的害怕。
46歲的遼寧省葫蘆島鋅廠職工高秀峯今年2月2日死於肝癌。他的妻子劉鳳霞說,“對於鋅廠的污染,我們已經習慣了,日本發生核輻射時,咱們一點兒都不怕,這兒的輻射可是要比日本厲害多了。”
劉鳳霞所在的龍港區馬仗房東街道辦事處集貿社區主任霍春華說,從2003年開始,鋅廠答應給社區居民補償,但社區從來沒收到過這筆款,當地的人大代表多次呼籲過把這裏的居民整體搬遷的問題,但是政府表示根本無能爲力,大家已經麻木了。
據龍港區北港辦事處主任邵洪臣介紹,辦事處人口1.4萬人,其中農民1萬人,共有2.1萬畝,轄6個行政村,其中4個村與鋅廠的直線距離爲2至3公里,每到冬季天氣總是灰濛濛的。
當地的稻池村有5000多人口,1萬畝土地,受鋅廠影響的土地有4500畝土地。土地污染最嚴重時,玉米不結棒,減收甚至絕收,得癌症或支氣管疾病的人居多。去年,鋅廠撥付9.1萬元作爲經濟補償,今年決定撥付10.5萬元補償經費,實際分到每個人頭上沒多少錢。
“土地污染帶”疾病防控之難
記者調查獲悉,除了雲南、廣西,還有湖南、四川、貴州等重金屬主產區,很多礦區周圍都已經形成了日漸擴散的重金屬污染土地。
國土資源部曾公開表示,中國每年有1200萬噸糧食遭到重金屬污染,直接經濟損失超過200億元。
而這些糧食足以每年多養活4000多萬人,同樣,如果這些糧食流入市場,後果將不堪設想。土地污染帶職業病、重症疾病正呈高發和擴大態勢,面臨着極其艱鉅的防控任務。
內蒙古自治區地質調查院高級工程師王喜寬憂慮地說,儘管國家相關部門很重視土地污染的調查,但由於不是“顯而易見”的大問題,調查結果很難引起地方政府的重視。
比如,他們調查發現,二胺類化肥中含氟較高,在河套地區氟含量較高的現實情況下,使用高氟的二胺化肥具有不斷增加土壤中以及糧食中氟含量的危害。因此,工作人員曾多次建議相關部門要生產出低氟化肥,並引導農民使用,但這個建議幾乎沒人採納。
針對土地污染對人健康的危害,王喜寬建議要儘快建庫查詢,分地區建立地砷病、地氟病數據庫,即電子檔案,包括水砷、氟含量,暴露時間,病情程度等。還要加強重點區段的水土環境監測。此外,加強改水、引水力度。
湖南省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蔣秋桃說,土壤質量的保護工作需要大量投資和技術攻關,比如需要政府加大投資進行浩大的改水工程和搬遷工程,只有以國家意志爲後盾,以科學爲指導,纔有可能徹底改變土地污染地區重金屬中毒現象。
蔣秋桃同時稱,政府還要進行相應的醫學攻關,加大對已有砷、氟、碘中毒區病人的治療力度,使病人早日恢復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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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頻頻發生的“血鉛事件”到震驚全國的“鎘米風波”,我國重金屬污染警鐘頻頻敲響。
《經濟參考報》記者在湖南、遼寧、內蒙古等省區調研時瞭解到,我國重金屬污染正由大氣、水體向土壤污染轉移,土壤重金屬污染已進入一個“集中多發期”,對居民身體健康和農產品安全構成嚴重威脅。
土壤重金屬污染加劇
近年來,血鉛超標、尿鎘超標等時有報道,重金屬污染出現了工業向農業轉移、城區向農村轉移、地表向地下轉移、上游向下遊轉移,從水土污染到食品鏈轉移,由逐步積累的污染正在進入突發性、連鎖性、區域性的爆發階段。
葫蘆島市是遼寧省重金屬污染最嚴重的地區之一。位於市區東南的葫蘆島鋅廠則是全市重金屬污染“重災區”。離鋅廠尚有數公里的地方,一股難聞的刺鼻氣味撲面而來。
與鋅廠毗鄰的馬仗房東街道辦事處集貿社區主任霍春華告訴《經濟參考報》記者,鋅廠建於1937年,多年來鋅廠重金屬排放使周邊空氣、土壤均受到了嚴重污染。
“最讓人受不了的是鋅廠排放的硫酸煙。”霍春華說,雖然與高峯相比現在鋅廠排放的硫酸煙少多了,但一到排煙時,社區裏瀰漫着陣陣“藍煙”還是讓人喘不上氣來。到了下雨天,社區裏幾乎看不清路。
更令人擔心的是,重金屬污染已開始由空氣、水體污染向土壤污染轉移。
遼寧省九三學社一份調研報告顯示,遼寧土壤污染區主要分佈在瀋陽、錦州、葫蘆島城市等重工業城市和柴河鉛礦等金屬礦山周圍,圍繞重工業城市和金屬礦山爲中心,以排放污水的河流爲紐帶,形成成片的土壤污染區。其中,由工業生產、冶煉業形成的瀋陽和錦州-葫蘆島污染區面積較大,均超過1000平方公里,以鎘、汞、鉛、鋅等重金屬元素污染爲主,污染強度較大。
上述報告指出,近年來,由於瀋陽市冶煉廠關閉和工業企業搬遷,污染壓力有所減輕,而葫蘆島地區由於礦業和金屬冶煉業發達,環境壓力非常嚴峻。
與葫蘆島地區面臨同樣壓力的,還有湖南的長、株、潭地區。
據國土資源部與湖南省合作進行的一項爲期6年地球生態化學調查顯示,從湘江株洲朱亭段至洞庭湖出口城陵磯,出現了一條長250公里、面積約2058平方公里的巨大土壤重金屬元素異常帶,區域內的稻穀、蔬菜,水體中的蘆葦、蚌均出現了以鎘爲主的重金屬元素超標。
湖南省國土資源規劃院基礎科研部主任張建新認爲,從歷史趨勢來看,土壤重金屬污染呈現出加劇的態勢。
據透露,與上世紀80年代區域化探獲取的資料相比,如今長株潭地區土壤重金屬污染面積增加了7個百分點。而如果按照,中科院亞熱帶所的抽樣調查數據,湖南土壤重金屬污染面積已達71.5萬公頃。
重金屬污染潛在危害“升級”
近年來我國土壤重金屬污染加劇成因,既有自然環境等客觀因素的影響,更有人爲因素的推波助瀾。
湖南省地質研究所研究員童潛明告訴《經濟參考報》記者,按照我國現行標準,“湖南糧倉”洞庭湖區稻米及蔬菜有相當數量已超標。
據2005年對洞庭湖區常德、臨澧、益陽、南縣、寧鄉、汨羅等6個工作區採取的早、晚稻米分析,童潛明發現,晚稻米鎘含量平均有0 .23至0.26M G /K G,公開發表的數據晚稻鎘含量超標達41.67%,蔬菜近乎全部超標。
遼寧省遼河流域農業地質調查數據也顯示土壤重金屬污染對農產品安全的影響不可忽視。
在檢測的3984項重金屬元素中,總計超標305項,超標率達到7.66%。大宗農作物中的鎘鉻等元素超標問題比較顯著,尤其是沈撫灌區、柳壕灌區和新城子灌區等,由於常年利用城市污水灌溉農田,土地污染和糧食超標問題比較突出。
其中,蔬菜超標區域主要集中在瀋陽、錦州等重工業城市周邊,例如瀋陽細河蔬菜基地土地和地下水嚴重污染,農業生態環境惡劣,蔬菜品質低下。
分析土地污染的原因,有毒有害的重金屬元素主要是由於污水灌溉、大氣沉降物和施肥等因素帶入。三條途徑對比,由肥料帶入土壤的重金屬是最少的,各地區差異性不大,大氣乾溼沉降和灌溉水因素帶入的重金屬量相差較大。尤其是工業城市和冶煉企業周邊,由大氣乾溼沉降和灌溉水因素帶入土壤中重金屬量可以達到施肥帶入量的幾十至幾百倍。
童潛明認爲,根據現有調查數據,已表明我國部分地區土壤和種出來的農作物已有普遍的鎘等重金屬污染,只是尚未達到使人致病的程度。
不過,童潛明指出,這並不意味着可以放鬆對土壤重金屬污染的防治,按照現在的發展趨勢,如果稍有放鬆,若干年后土壤重金屬污染積累進一步加劇,一旦重金屬含量達到致病程度,情況就將不可收拾。
地方政府片面追求GDP之禍
環境專家認爲,與資金、技術上面臨的難題相比,防治土壤重金屬污染的關鍵更在於遏制地方政府片面追求GDP增長的衝動。“十二五”期間,我國仍將處於工業化、城鎮化高速發展的時期,如不能徹底扭轉一些地方政府片面追求G D P增長的衝動,防止重金屬污染轉移加劇將面臨十分嚴峻的形勢。
我國重金屬污染的主要來源是化工和礦山,上世紀80年代中期以來,國內採礦業的粗放式發展方式,加上科學技術落後、環保投入不足與意識不夠、資源盲目開發,濫挖濫採使得雲南、廣西、湖南、四川、貴州等重金屬主產區的土地被日漸污染。
而在東部沿海經濟發達地區,重金屬污染則來自於工廠。國內三十幾家環保組織聯合發佈的《2010IT品牌供應鏈重金屬污染調研》稱,IT企業重金屬污染居首。一項由原國家環保總局進行的土壤調查結果顯示,廣東省珠江三角洲近40%的農田菜地土壤遭重金屬污染,且其中10%屬嚴重超標。
農業、養殖業也成了重金屬污染源。童潛明告訴《經濟參考報》記者,根據《湖南省洞庭湖區生態地球化學調查評估報告》中對寧鄉、益陽等6個研究區的鎘輸入土壤的途徑分析:來自灌溉水的鎘輸入約爲每畝0.013克,而來自磷肥的爲每畝0.11克,鎘輸入後者比前者超過近十倍。
在一些小規模的養殖場,人們常常在豬、雞等農畜的飼料中添加含砷製劑,因爲這種重金屬可以殺死豬體內的寄生蟲,促進牲畜生長。這些牲畜的糞便又是農民樂於購買的有機肥料。當含砷的肥料被堆積入田時,肥料內的重金屬就會悄無聲息地潛入地下,並隨着耕種傳遞到農作物中。人們吃掉了這些重金屬污染的飼料餵養的豬,又吃掉了被重金屬污染的土壤中種植出來的蔬菜和糧食,有些人甚至還喝着被重金屬污染的地下水,人體就這樣被二度污染,甚至三度污染。
此外,一些地方政府錯誤的“發展觀”與“政績觀”依然阻礙着重金屬污染防治。
湖南省環保廳2010年6月公開通報顯示,自2009年9月起,湖南省和衡陽市兩級環保部門對耒陽市先後下發八次整改令,要求耒陽市對所屬遙田鎮多家存在嚴重重金屬污染隱患的企業實施淘汰關閉,但八次整改均沒有得到有效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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