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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萬忠生前工作照片 新華社發
一對濃眉,一臉沈靜,而每到危急關頭,卻像猛虎一般迅捷——在內蒙古鄂爾多斯市准格爾旗,很多人這樣評價公安局長郝萬忠。
2011年5月14日,郝萬忠突然去世,年僅41歲。引人深思的不僅是他的傳奇人生,更是這樣一個問題:在社會轉型、矛盾多發的今天,執法者應當如何作為……
立場
鄂爾多斯市,一個曾經的西部貧困地區,如今因『人均GDP超過香港』而聞名。一方面是『財富神話』,一方面是矛盾錯綜交織,而公安局長常常被置身風口浪尖。
2010年春天,一家企業在准格爾旗薛家灣鎮打鑽探礦,佔地毀田,村民們封堵道路,施工隊以棍棒拳腳開路,兩個村民被打成輕傷。警方把打人者刑拘後,施工隊以幾十萬元的賠償與村民們『和解』。有領導向公安局求情:『錢也賠了,村民們不告了,你們撤案吧,別移送起訴了。』
訴,還是不訴?
公安局討論時意見不一。大家把目光集中到了剛到任不久的局長郝萬忠身上。
『咚』的一聲,郝萬忠的鋼筆重重戳在桌面上:『訴!准旗施工隊多。不訴會給施工隊一個錯覺,以為有錢就可以橫行,打了百姓出錢就能擺平。這樣下去暴力犯罪會上昇,執法為民也會變成一句空話。』
2010年5月,修建准(格爾)東(勝)鐵路,企業征地時在沙圪堵鎮賈浪溝村遇到一個『釘子戶』。這戶農民聽說要征地,搶先在地裡栽了3000株杏樹苗,不給補償就不讓施工。企業認為搶栽搶種不能補償,找到了郝萬忠,希望公安強制拔苗。
郝萬忠聽後一笑,說:『一株樹苗12元,僱人來栽人工又得3元,加起來至少每株15元。農民就算搶栽,他也付出了辛苦花了錢。你也搶栽3000棵試試?』
企業負責人一聽也樂了:『嗨,就幾萬元,我們給了。』
『這就對了,你是來修鐵路的,又不是找農民打架。』郝萬忠說,『幾萬塊錢對企業不算事,可對農民呢,推土機一上啥都沒了。』
『釘子戶』獲得了補償,鐵路建設如期推進。
決斷
准旗是個擁有127座煤礦的產煤大縣。將近兩年時間裡,一伙人壟斷了西營子煤炭集裝站,動不動就操控運煤司機堵路,造成交通癱瘓。2009年11月郝萬忠剛到准旗上任就遇上了。
在各方利益縱橫交織、矛盾糾紛黑白難辨之際,尤其考驗著一個公安局長的能力和膽識。前後兩個月,郝萬忠幾次到司機、企業、百姓中調查取證。曾經敢怒不敢言的人們紛紛開口:這伙人近兩年來欺壓司機,劫掠百姓,要挾企業,甚至毆打警察,把警車推到山溝裡。
煙頭在腳下碾得粉碎,郝萬忠一揮手說:『這個惡勢力團伙不清除,我就應該卷鋪蓋走人!』
2010年1月6日,西營子空氣緊張,一如這個嚴冬的清晨。團伙在公路旁一塊山間空地上與警察對峙。這次,團伙操控了500多輛大卡車,被堵運煤車排了20餘公裡。
警戒線前,郝萬忠喊話。幾十個團伙骨乾成員、數百群眾圍觀。團伙頭領白貴河披了件軍大衣,在十幾個同伙簇擁下晃悠過來。他雙手攏在袖筒裡,吸著鼻子,肩膀直接拱向郝萬忠胸口:『咋地啦?咋地啦?』
情勢變化之快超出了所有人預料。身穿黑風衣、體型偏胖的郝萬忠動作快如閃電。大家還沒看清呢,他一個鎖喉動作就把白貴河摁翻在地。
全場震驚。連民警們都沒想到,局長竟會一馬當先只身制服匪首。無需命令,怒火壓抑已久的民警們迅猛出擊,團伙骨乾盡數被擒,一個為害多時的惡勢力團伙就此土崩瓦解。
當地老百姓放鞭炮,扭起秧歌,歡慶了三天。
赤子
嫉惡如仇的郝萬忠頂住了種種壓力,拒絕了無數誘惑,而百姓找上門來,卻有求必應。
2008年,郝萬忠接待了一個上訪者。這個名叫張蓉的姑娘19歲就開始上訪。2005年,她父親張鳳珍在一次群毆中被打死,此後數年一直無法確定真凶。郝萬忠說:『這事我管。』
他趕往張蓉家裡走訪。那是個淒涼破敗的家,張蓉打著一份工,獨自養活年邁的爺爺奶奶。見到郝萬忠,老人涕淚縱橫。
郝萬忠緊緊握住老人的手:『你兒子沒了,我們都是你的子女。我一定會還你們一個公道。』他重閱案卷,提出一個驚人思路:『以前都把排查重點放在張鳳珍的對頭身上,他的同伴呢?』果不出所料,張鳳珍竟然是其同伴失手打死的。
郝萬忠出生在准旗暖水鄉一眼簡陋的窯洞裡。也許是出身貧寒,他一直保持著一顆赤子之心,最見不得百姓受苦。
2008年12月,為討工資,伊旗200多名農民工走上街頭,打出橫幅『還我血汗錢』。郝萬忠把大家勸回工地,橫眉冷對業主老板:『農民工比你老板更需要錢。數九寒天,你不給錢,他們就沒有棉被蓋,沒有棉衣穿,甚至沒飯吃。我不管你擠也好,貸也好,必須想辦法。』
兩天後,拿到工錢,農民工幾百雙粗糙的大手一起鼓掌,巴掌都拍疼了。
兄弟
今年5月14日清晨,過度勞累的郝萬忠突發心髒病,迎著初昇的太陽倒在了集訓操場上……
准旗公安局一名老民警與妻子長期兩地分居,為了給家屬調動工作請人吃飯,邀郝萬忠出面作陪。因為有求於人,那晚郝萬忠放量乾杯,喝多了出門摔了一跤,尾椎骨都摔裂了,可是他對誰都沒說。郝萬忠去世後,司機講起了這件事,那位老民警倍感內疚,在郝萬忠靈前頓足痛哭。
東勝區公安分局一名年輕民警,當年在郝萬忠手下時經常挨罵。郝萬忠去世後,他守在靈堂哭得最厲害。他說:『如果郝局長不罵我,我就是刑警隊的小混混,早離開公安隊伍了,哪還能立二等功。』
郝萬忠的靈堂設了7天。曾經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們在他遺像前擺開酒菜,像他生前一樣一杯又一杯地與他舉杯痛飲,烈酒和熱淚浸透了每個人的心。不知是誰唱起了『送戰友,踏征程……』在場的民警們都跟著唱,唱得那麼悲壯,歌者、聽者無不淚下。
新華社記者李柯勇湯計鄒儉朴
(據新華社呼和浩特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