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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智在舞蹈比賽現場 江仲雲攝
羊城晚報記者肖執纓實習生劉璇
有人說,她是繼金星之後,2011明星版《舞林大會》的另一大亮點;也有人說,她的出現,使一個娛樂節目具有精神能量。在《舞林大會》半決賽時,藝人董藝薇『因傷』而表現得不盡如人意,評委金星並沒有立即點評她的舞蹈,而是將媒體評審席上的一個黑衣女孩請上臺———只見她略顯蹣跚地走上舞臺,繼而為大家展現了一段俏皮活潑的桑巴舞。一曲終了,女孩羞澀地說:『我這兩條腿其實都是假肢。』全場頓時嘩然,繼而響起了熱烈的掌聲,一旁的董藝薇也看出了金星的良苦用心。
女孩叫廖智,來自四川綿竹漢旺鎮,被譽為『無腿皇後』、『不歇舞者』。近日,她接受羊城晚報記者獨家專訪,暢談自『5·12』地震以來的經歷和感悟———
跳舞
『就為了賭這口氣……』
由於《舞林大會》決賽和全國第八屆殘疾人運動會開幕式的表演時間衝突,作為殘運會主要演員的廖智不得不放棄了《舞林大會》的決賽機會。
羊城晚報:沒有參加《舞林大會》總決賽是否很遺憾?
廖智:我覺得遺憾是在於失去了一個很好的跳拉丁舞的平臺,和獎項沒有關系。因為我是半路參賽的,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拿獎,我只是覺得能有機會去嘗試不同的舞種我就很開心。
羊城晚報:裝著假肢跳舞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廖智:掌握平衡感是比較困難的,因為完全就像踩高蹺一樣,沒有腳觸碰地面的感覺,整個人像懸在半空,要去『找』前後左右。對我來說,這是最困難的。裝假肢跳舞,基本上是需要舞伴扶助的;如果一個人跳,有道具會好一點,否則很難達到我想要的精彩好看的效果。
羊城晚報:還記得第一次裝上假肢跳舞的情景嗎?
廖智:那是2008年9月份的事情了。我只記得當時最大的感覺是很痛,因為腿還沒消腫。除了痛,對它也很陌生。那段時間我會經常去看《西游記》,因為我完全能體會孫悟空戴著緊箍咒為什麼那麼痛苦。疼痛還可以忍受,但被束縛的感覺是很難忍受的,畢竟是肉體外面被一個硬邦邦的東西罩著……
羊城晚報:多久之後纔逐步適應了這樣的舞蹈方式?
廖智:最初掌握平衡大概是裝了假肢十多天後。當時醫生說不能再穿靴子、不能穿短裙露膝蓋,說了很多不能做的事情。我有點倔強,不相信。因為我還那麼年輕,難道很多美好東西都不能再碰了?我有點急性子,受不了那種漫長的康復。一般人裝假肢首先都是先練習走路,而我把自己鎖在一個小房子裡,父母不知道我在乾什麼,我每天都把音樂開得很大聲,我在練習跳舞。扶著門把手、電腦?等等,練習踢腿和一些簡單的跳的動作,對著穿衣鏡左蹦右跳。就為了賭這口氣,我躲在房裡練了十多天。
那段時間,我幾乎沒有去過任何地方,一天也只吃一兩頓飯。其實心情不太好,有點自己跟自己較勁。
地震
『我知道,沒有人可依靠……』
汶川地震至今,三年多過去了。如果沒有那場災難,女兒『蟲蟲』早該蹣跚學步了,她也應該依然在德陽市的舞蹈學校裡教學生跳舞。
強震來襲時,正在家裡的廖智和婆婆、孩子瞬間隨著垮塌的房屋一起掉了下去。在廢墟裡挺過26小時,廖智獲救,她自己在截肢通知書上簽下了字。廖智說,這場災難教會她一個詞———珍惜。
羊城晚報:『5·12地震』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麼?
廖智:我發自內心地覺得,那是對我的恩賜。震前,我的生活一直有種很壓抑的感覺,2006年我22歲時就結了婚,2007年生了小孩。我的婚姻其實並不順暢,我也因此一直覺得很愧對女兒。所以地震後,我真的沒有為失去雙腿難過。反而是對過去生活的一種解脫,女兒在災難中遇難,我的婚姻也結束了,我知道———沒有人可以依靠。我的父母也年事已高,他們開的一間婚紗影樓也在地震中垮了,他們也需要依靠。在醫院時,我就想著我一定要快點好起來,我要去做事,要養家。
羊城晚報:女兒遇難的消息你是怎麼知道的?
廖智:震後我們三個人一起掉下去大概10分鍾吧,我就知道了……因為我們三人當時在一起,婆婆抱著女兒蹲在地上,我趴在婆婆和女兒的背上,我們是摟在一起的。我其實沒想到我能活過來,因為我是在最上面的,我覺得最先被砸死的應該是我。我真的不希望我是唯一活下來的人,我後來就一直在想,早知道把女兒塞到鞋櫃或其他地方就好了,老是有這種想法……
最難過的是,我沒有看到女兒的遺體,我被刨出來後請武警官兵讓我看一眼女兒,他們都不同意,把我放到車上運走了。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無法接受女兒的離開。女兒一直是和我睡覺,習慣了懷裡有一個軟軟的身體,習慣了每天掀開被子,就有一只小手或者小腳在我身邊。直到現在,我睡覺都要抱一個枕頭,覺得心裡有個洞,很難受……我後來轉院到重慶去治療,我那時住三樓,有很長一段時間每天都去二樓產房看新生兒。我背著我媽,讓我朋友推著我去看,我不敢讓我媽知道,我怕我媽受不了。
心願
『希望可以幫助更多用假肢的人……』
雖然失去了雙腿,但廖智並沒有放棄舞蹈夢想。地震後一個月,正在重慶治療的廖智突然想編一個舞蹈,想再次上舞臺。她在輪椅上的努力,最終成就了《鼓舞》的成功,這也讓廖智深受鼓舞,她開始舉行義演、做起了義工,她要讓更多的人鼓起生活的勇氣。
羊城晚報:震後你都做過哪些工作?
廖智:震後做了很長時間的義演。其實震後一兩年裡,大家都很關注汶川災區,所以我也經常被邀請去做節目、做訪談,因為大家覺得我的故事可以感染更多人。我還在學校裡做過義工,辦過一個殘疾人藝術團。
羊城晚報:現在靠什麼謀生?維持生活有困難嗎?
廖智:現在會有一些演出,也會做些別的,但是大部分還是靠表演。收入不是很穩定,很難給家人帶來安全感。所以我自己學了心理諮詢,今年會去考試。變故太大了,我也不可能回去做舞蹈老師了。所以我一直在學習各種不同的技能,就是想要迎接我的下一個職業,但到目前為止,還在摸索中。其實對於掙錢,我倒不是很擔心,因為我家以前是開影樓的,我會化妝和婚禮主持,我覺得這些都能掙錢,但我的夢想更趨向於做老師,或者做舞臺上的那些工作。我很熱愛舞臺。
羊城晚報:你理想的生活狀態是怎樣的?
廖智:我對生活的要求不高。我們一家人到現在也能夠維生,就是因為對生活的要求都不高,只要有吃有穿有住就行了。如果家裡有一個坐便式馬桶,我就覺得太幸福了!
羊城晚報:對新的家庭還有渴望嗎?
廖智:對。我也希望有自己的新家庭。其實震後有兩年時間很不願意去面對這件事情。我也跟身邊的朋友說,不會再要小孩了,因為我受不了將來有個孩子出生又不是『蟲蟲』的模樣。我去做義工也是因為不想再做媽媽了,但我又很喜歡和小孩子在一起。
但今年我開始改變這種想法了,我很羡慕身邊的朋友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
我不希望大家永遠把我和『5·12』畫等號,我覺得我不能代表它,我也覺得它也不能代表我的人生,我的人生有很多自己的部分,它是我的一個經歷但不會是我的全部。我不會讓一個經歷來影響整個人生。
肖執纓、劉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