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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生命》
▲作品《洛絨牛場的小溪》
▲作品《雲海中的折多山》
『獻給熱愛大自然的朋友們。』這句看上去再普通不過的話,印在探險攝影家呂玲瓏出的每一本影集的扉頁上。《稻城》《太陽谷得榮》《太陽部落石渠》《九頂神山》……他的畫冊出版一個,便使當地成為『旅游熱點』。這讓呂玲瓏既高興又擔心,人們追尋他的足跡尋找心靈家園的同時,也把文明的垃圾四處拋撒。
近日,呂玲瓏的影集《大香巴拉》獲得了世界印刷界『奧斯卡』班尼金獎。在上海的個人影展上,這位『中國西部攝影第一人』,走出深山,和都市裡的人們聊起他為之癡迷的大自然,和那些震撼人心的照片背後的故事。他說:『我31年如一日,因為我眷戀這片土地。』
1、面對稻城亞丁有種窘迫的心態
面對呂玲瓏,一定繞不過的話題就是稻城亞丁。對於一生以西部為『生命棲所』的呂玲瓏來說,1994年至1995年間,對稻城亞丁的攝影考察與『發現』,是其藝術生命的一次完美昇華。就歷史事實而言,最早發現稻城亞丁的是美籍奧地利人約瑟夫·洛克。1928年,洛克從雲南麗江出發,經四川木裡縣到達稻城,並把所拍到的照片發表在美國《國家地理雜志》上。洛克當時的『本職工作』是為美國農業部收集植物種子和動物標本。在洛克之後的60多年時間裡,稻城亞丁沈睡在歲月的冰河裡,它被時光遺忘,日昇日落,默默地守著自己曠世的美景。
上世紀80年代,呂玲瓏就曾到過稻城,但沒有發現亞丁,從1995年窺見亞丁的『廬山真面目』後,他連續4年的春夏秋冬都在稻城度過。呂玲瓏說,只有那種內心寧靜的人纔配享受亞丁神山的博大、孤獨、清寂與她的絕世容顏;只有心中充滿大愛的人纔會感受到山野間動物的可愛與溫順,纔會看見小草從清洌的雪水中萌芽,杜鵑在芳菲的空氣中吐蕊,讓世俗的欲念在這點點滴滴的感受中慢慢消逝、剝落。
然而,此刻,坐在喧囂的大都市裡,談起稻城,呂玲瓏坦言:『我有種窘迫的心態。我第一次去那裡的時候,當地的老鄉一年的GDP不到三百元人民幣,現在已經有兩萬多了。這巨大變化的背後是旅游業的發展。老鄉們的生活水平提高了,當然是好事,可是,太多人湧向稻城,對當地的環境帶來的破壞也很明顯。』原來,呂玲瓏的《稻城——在那遙遠的地方》、《聖地稻城·亞丁——藍色星球上最後一片淨土》先後出版,稻城亞丁之美為世人所驚艷,當地的旅游業得到了迅速的發展。如今的稻城,都已經開始修建機場。
類似的情況也曾發生在黃龍、九寨溝,『這些地方都是我最早發現的。現在成了旅游區。』呂玲瓏不禁嘆氣——並不是捨不得與人分享那些美景,而是很多前去旅游的人,不懂得珍惜大自然的饋贈,有的只是狂妄和自以為是。『上個月,我在一處湖邊拍攝,有一群大城市的人開著車呼嘯而來,問湖邊放羊的老鄉,你這羊怎麼賣啊?老鄉說,三百元一只。對方驚呼,那麼便宜啊,我們都包下了,弄回城市裡。』
2、和螞蟥親吻,被野羊感動
在城市裡呆不住的呂玲瓏,一年有七八個月都是在深山裡拍攝。人跡罕至的地方,是野生動物的世界。和動物的『交往』中,呂玲瓏有著別樣的收獲。
上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人們對自然野生動物的保護意識還非常淡漠。呂玲瓏率領的攝影探險隊有時為了防身和補充食物,會組織一些獵捕活動。他與同伴駕車去阿裡的河谷地帶探險攝影,在他的越野車前方突然出現了一大群野羊,狂喜中他開足馬力追了上去。距離很近時纔『砰!砰!砰!』開了三槍。在往常槍響過後前面必有獵物中彈倒下,可是,這一次除了地上流下一長串血跡外野羊群仍在拼命向前逃。越野車順著血跡追出50多公裡外,纔見3只中彈野羊逐個倒下。原來野羊群見同伴受傷,上百只羊緊緊靠在一起馱挾著同伴繼續奔跑,直到受傷的羊斷了氣它們纔放下它,要不然縱使跑到天邊,群羊也絕不會將受傷同伴拋下不管!荒原上,望著漸漸從視線中消失的羊群,呂玲瓏久久默立。『動物對於生命的欲望和人類是一樣的。』
野外的環境艱苦且危險,呂玲瓏卻十分享受野外探險拍攝的過程。在雅魯藏布大峽谷拍攝時,被螞蟥叮得渾身好似金錢豹一般,他卻浪漫地將其稱之為,是在和螞蟥親吻!還有一回,他在深山裡步行了50天,鞋底開線、開膠了,沙土灌進了鞋子,等到晚上休息,脫下鞋子,兩只腳掌上原先的硬皮已被磨掉了,血管都清晰可見。
問他,那麼艱苦危險,難道沒有退縮過,動搖過?憑他的自身條件,他完全可以在城市裡過上優越的生活。他卻說:『這些多年我從未因外界的影響而對自己的選擇產生懷疑、動搖。不過我也承認,沒有我性格中的偏執和孤傲,我也不可能堅持到今天。我希望自己能達到藝術至高無上的境界。我所做的一切其終極目標是成為人類文化史上的一顆星辰。為此,我要用自己的生命去鋪墊。』
3、大自然見證男人的友誼
因為性格孤傲堅韌、特立獨行,呂玲瓏這個名字在國內普通百姓中知名度並不高。不過,國外一些權威的專業機構早就認識到了呂玲瓏在中國攝影藝術界的價值,他們到處尋找呂玲瓏,要與他合作,但呂玲瓏的『傲骨』讓『老外』們經常吃閉門羹。
有一回,《美國國家地理》雜志的總裁到北京出差,他打聽到呂玲瓏的電話號碼,打來電話,希望呂玲瓏能到北京和他見面。收到這樣的邀請,對於全世界絕大多數攝影師來說,都會是件莫大的幸事,然而呂玲瓏卻拒絕了。
不過,呂玲瓏並不是拒絕所有的『老外』。瑞士人漢斯就成為了他的朋友。那是在2000年,呂玲瓏照例是在山裡拍攝,下山休整的時候,他接到了漢斯打來的電話,說希望和他見面。在那個小鎮上,給下一次進山拍攝准備補給物資的呂玲瓏,等到了騎著馬來找他的漢斯。『這個老外,挺不錯。』
呂字的發音在英語中沒有,漢斯叫呂玲瓏,總是會把呂叫成『驢』。呂玲瓏一邊發音一邊做出下蹲的動作,用肢體語言告訴漢斯,這個字的發音是第三聲,要沈下去。結果直到現在,漢斯每次見到呂玲瓏,都要蹲一下。
兩人說著不同的語言,但在自然保護上,卻有一致的觀點。男人的友誼,可以壯美如山,也可以細膩如水,『我們可以好幾年都不見面,但我要做什麼,漢斯都會全力支持。』
漢斯是個戶外運動愛好者,日前他發起了一個旨在提倡環保登山的活動。在漢斯的邀請下,呂玲瓏成為了『奧索卡雪山守護計劃』的形象大使,他表示願為保護雪山出一份力、盡一份責。
4、日程表裡沒有『退休』的位置
當過兵、做過科研所乾部的呂玲瓏坦言,自己至今尚未脫貧。『1998年我纔有了一臺自己的電視機,2005年纔有了住房。』呂玲瓏是貧寒卻也是富有的,在他家中,除了那些耗盡他全部積蓄購置的價值數十萬的攝影器材,就是成箱成摞分類齊整、美麗得令人目眩、精致得令人叫絕的攝影佳作。隨便挑上幾張,在國外都可賣到上萬美元。但在他的價值天平上,這些被他視同生命的作品豈能用金錢來衡量。
因為這個緣故,他的第一任妻子離他而去。因為同樣的原因,他的第二任妻子和他走到了一起。『她理解我,年輕的時候也跟著我一起去拍攝。不過高原上拍攝條件太艱苦,人老得快。』簡單的言語裡,透著他對她的疼惜。
她理解他一年裡有四分之三的時間不在家中,甚至連電話都很難打通——深山中手機沒有信號。她也理解他,拍下那麼多令世人驚艷的照片,卻不肯借由它們走入『商海』。她甚至理解他,為了理想,不要孩子……『我不想做傳宗接代的工具。並不是DNA的延續纔是生命的延續。』呂玲瓏說。
呂玲瓏說,自己未來的日程表裡沒有給『退休』排出位置。『我只是一個牧羊人,趕著一群羊走向遙遠的地平線,我所爭取到的就是回頭微笑的權利。如果哪天我消失了,那也是消失在地平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