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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美紅一家四口合影
汪美紅記下客人要挑的貨物
熱心遊客跟汪美紅合影
漫漫石板路上刻着她堅實的腳印,峭壁岩石上留下她疾走的身影,她就是齊雲山惟一的女挑夫——汪美紅。1994年丈夫意外去世後,她獨自一人擔起了撫養3個孩子的重擔。
在皖南古徽州休寧縣齊雲山崎嶇陡峭的山路上,能看到一位女挑夫身負重物艱難前行的身影。漫漫石板路上刻着她堅實的腳印,峭壁岩石上留下她疾走的身影,她就是齊雲山惟一的女挑夫——汪美紅。1994年丈夫意外去世後,她獨自一人擔起了撫養3個孩子的重擔。“挑夫媽媽”每天挑着一兩百斤的貨物,踏着4000多級臺階,一天往返兩三趟,報酬是每挑百斤東西能得到10元錢的報酬。17年,20多萬公里山路,汪美紅將兒女們培養成才。
厄運擊不倒堅強母親
清晨6點,齊雲山腳下,齊雲山鎮巖腳村的汪美紅家中已經升起了炊煙。爲了保證有力氣挑擔上山,汪美紅每天早上都要吃下兩大碗乾飯,幾乎沒有什麼菜。吃完早飯後,她還要帶上一盒飯,然後挑起前一晚準備好的兩個裝滿氣的煤氣罐和其他貨物,開始爬山。陡峭的山路,一趟來回十來公里,汪美紅每天要挑兩三趟。這樣的負重攀爬,別說兩三趟,就是一趟,一個成年男子也難以吃得消,但汪美紅已經爬了17年。
在幹挑山工之前她只上過一次齊雲山,“那次剛結婚不久,丈夫領我上山算度蜜月,爬了一天下來,累得我腿肚子直哆嗦,發誓再不上去了”。
一個女人承受這樣的命運,還要從多年前的變故說起。1990年,26歲的汪美紅嫁給了巖腳村的青年農民汪淑華。第二年,汪美紅生了一個兒子,但接生的醫護人員發現:產婦娩出的是一個患先天性白化病的殘疾兒!按照國家政策,汪美紅可以再孕。第二年她又身懷六甲,併產下龍鳳雙胞胎。
1994年3月1日,當天傍晚大禍突降,29歲的丈夫汪淑華在村口橫江打魚時,不幸失足溺亡。猝不及防的噩耗傳來,才32歲的汪美紅彷彿被人抽掉了脊樑骨。丈夫走了,留給她的是3個嗷嗷待哺的孩子(大兒4歲,雙胞胎才2歲多)和蓋房子時欠下的5000元債務。
3個孩子嗷嗷待哺,汪美紅開始上山採茶、下田插秧。由於孩子小,她就用竹籃子挑着一雙兒女出工。大兒子不能見陽光,做母親的只得忍痛將他捆在屋柱或桌腿上。親戚們不忍心看着汪美紅如此艱辛,私下勸她另嫁他人,還有人直接勸她遠走高飛算了,將孩子留給爺爺奶奶照顧。熱心的姐妹還幫她物色人選,重選婆家。父母竟爲此兩次跪在女兒面前,求她趁年輕抓緊改嫁,重謀生路。
“當時也動搖過,也想過要帶着女兒改嫁他人。”汪美紅說,但有一次,當她挑着竹籃子在田裏幹活,看到籃子中的兒女睜大眼望着她這個媽媽時,她下定決心:爲了3個苦命的孩子終身不嫁,一定要將他們撫養成人。
1994年10月,齊雲山上的主體道觀玄天太素宮重建工程啓動,大量的磚瓦、沙石、水泥和鋼筋等建材需要挑運上山。巖腳村的年輕男子和極少數婦女加入了挑夫行列。於是,村裏惟一的女高中生汪美紅也扛起了扁擔,換上了解放鞋,當上了挑山工。
“當時是5元錢一百斤挑運費,一般男人也就挑100斤,女人挑80斤。我第一天就挑了180斤沙石,希望能夠多賺4元錢。”汪美紅回憶着,“開始並不覺得很重,但是越爬越累,那天下來,兩眼發黑,好幾次差點連人帶擔掉下山。”當她拿到賣命換來的9元錢時,人已經虛脫。但第二天一早,她竟又忍着肩膀的劇痛,一步一步走在九里盤山道上。有了挑夫這一工作,汪美紅省吃儉用,兩年不到,就還清了丈夫遺留下的5000元蓋房欠款。
拋棄孩子哪兒也不去
一年365天,在登封橋至齊雲山浮雲嶺餐廳漫漫山道上,幾乎每日都能看見汪美紅“天天向上”的身影。除幹好挑夫外,汪美紅每年還得栽種3畝水田和9分旱地。她說,不爲別的,就爲孩子,他們從小失去了幸福家庭的另一半,我要用自己的血汗構築孩子溫馨的港灣。他們正在生長髮育階段,在伙食上不能虧了孩子的肚子;在禦寒上,不能少了孩子的衣着。
蜿蜒的山路,肩挑數百斤的擔子,每走一步都需要付出常人難以想象的努力。汪美紅說,遇到的遊客中,有的驚訝、有的好奇、有的同情、有的不理解,“我只是埋頭走我的路,別人怎麼看,我不會去理會。擔子不能總是停歇,否則就很難堅持到山頂。”“當時挑山工很多,人多貨少,雖然工錢低,但大家還是搶着幹!”汪美紅說,爲了能多挑貨,她比村裏的男挑夫都認真。爲了攬生意,她就悄悄地降價,“人家一百斤要4塊5,我4塊就挑!”有一年夏天,大雨過後,汪美紅扛着重擔又上了山。“那青苔沒看見,一踩就滑倒了!”這次,汪美紅的左腳踝部被摔骨裂了。僅半個月後,她拖着敷着草藥的左腳還是上了山。每走一步,都鑽心的痛;每擡一腳,渾身都篩糠似的抖。可就這樣,汪美紅咬着牙堅持了過來。
2007年7月,黃山風景區雲谷索道擴建,大量的建築材料,臨時急需增加一批挑夫。每挑一百斤運費50元,另付10元伙食補助,優厚的報酬吸引汪美紅和巖前村幾位男女結伴趕往黃山。歷來暈車的美紅一路上吐得翻江倒海,下車時臉色煞白像生病一樣。但當她拿起扁擔柱棒之後,立馬像上緊了發條的鬧鐘,挑起120斤的重擔,邁開了趔趄的步伐。司秤員蹺起大拇指說:男人才挑一百二三十斤,你暈車還挑這麼重,太爲難你了!爲了替孩子多攢點學費,別人一天挑一趟,她一天挑兩趟。在黃山挑了9天建築材料,掙了1200多元,美紅好不歡喜!
17年,鞋穿破100多雙,扁擔換了20多根,蜿蜒崎嶇的山路來回走了20多萬公里。汪美紅說:“晚上睡在牀上渾身都疼,可第二天天沒亮就又挑着擔子上山了。”因常年重擔壓肩,汪美紅看上去肩寬膀圓、身材結實、腿部肌肉特別發達。壯碩的外表下汪美紅早已疾病纏身,常年的重體力勞動讓她身體多個部位勞損受傷。腿部患有嚴重的風溼性關節炎,脊椎彎曲變形,一隻耳朵常常耳鳴,基本聽不見,腿部肌肉拉傷不能恢復,她現在蹲不下。
汪美紅說很多次自己對自己說不挑了,挑夫的活太累了。可是嘴上說說可以,可要真的不挑了,怎麼賺錢養家呢?當年,像汪美紅一樣賣氣力養家餬口的挑夫有20多個,現在的齊雲山上,汪美紅是唯一一位挑夫了。隨着後山旅遊公路的開通,除危險品之外的村民的部分生活用品也可以適量搭乘索道運上山,這讓許多人放棄了挑夫這一行當,而選擇外出務工。而爲了膝下3個孩子的汪美紅,卻咬咬牙,在挑夫崗位上堅持了下來。
兒子汪力勝知道媽媽的“小祕密”,本來日子可以更好過些,但媽媽爲了他們,寧願受苦。“有一次一個上海老闆特地到我家裏,讓我媽媽到上海當保姆,一個月給四五千元,但我媽媽說,到上海,我就不能照顧我孩子了,還說,我可不想孩子沒有父母教育,長大了危害社會。所以她斷然拒絕了!還有一次,一個河北老闆打來電話,說準備拿十萬元,叫媽媽跟他去大城市治腰腿勞損,並要娶她爲妻。我當時聽到媽媽說:‘拋棄孩子,天堂我也不去!’”
和媽媽一樣堅忍頑強
堅強的母親深深感染着3個孩子。汪美紅說,三個孩子從小就懂事,大兒子雙眼幾乎失明,卻自小就在家煮飯忙家務。雙胞胎從10歲開始,一到雙休日和寒暑假就幫着我一起挑東西上山,從來不喊一聲苦。上高中的時候,學習任務非常重,他倆還是堅持要幫我挑擔。汪美紅每次挑完東西回家,孩子們都忙着幫她打水、按摩。“家裏條件差,有一年夏天,鄰居吃西瓜,女兒瞟了一眼,我知道她想吃。後來我和她上街時準備買一個西瓜,但她硬把我拉住了,非說自己特別不喜歡吃西瓜。”汪美紅說,其實當時孩子連西瓜什麼味兒都不知道。
“把三個孩子拉扯大真的不那麼簡單。”汪美紅說。她常常拿電視上一些殘疾人的堅強人生鼓勵大兒子。一對雙胞胎兄妹讀完初中就不願繼續讀書了——他們要爲母親分擔家庭重擔。女兒摟着她的雙肩哭着說:“你再也不要當挑夫了,我們出去打工養你。”汪美紅對孩子說:“沒錢是我的事,讀不好書是你們的事。”
17年過去了,如今大兒子已經20歲,雙胞胎兄妹已經18歲。大兒子在休寧縣殘聯的幫助下在上海一家盲人按摩店找了份工作,能夠自食其力了。今年高考,女兒汪力利今年高考成績573分,超出一本線29分。哥哥汪力勝考了536分,超一本線2分。兩個孩子分別考上了安徽理工大學和安徽醫科大學。汪美紅很高興,“終於鬆了一口氣!”汪美紅說,這些年在學習上沒讓她操多少心,現在總算有了不錯的收穫。
在山道上歇腳的汪美紅常被遊客“包圍”,有的嘗試着挑起她的那副沉重的擔子,有的向她捐款,有的向她購買礦泉水,有的與她合影……大家以各自的方式表達對這位女挑山工的敬意。汪美紅說,休寧縣團委負責人帶着愛心人士不久前到她家,捐了4900多元,以幫助將要上大學的孩子。縣“愛心圓夢大學”活動將爲兩個孩子提供每人2000元以上的助學金。
粗粗一算,兩個孩子四年大學費用至少需10萬元,光靠汪美紅的一根扁擔,顯然已經扛不住了。爲了籌措學費,汪力勝、汪力利兄妹倆都選擇了暑假打工,替媽媽分憂。他倆來到了休寧縣縣城,在一位好心人的幫助下,進入一家賓館打工。從家到賓館,騎電瓶車需要半個小時。汪力利說,他們每天晚上7點半下班,幹一天每個人能掙25元。在兄妹倆眼裏,洗碗碟、搬行李這樣的工作已經非常“輕鬆”,而且工作餐很好吃,“有三素一葷,但吃飯時會想到媽媽,覺得媽媽生活特別苦。”
汪力利說,媽媽每天挑東西上山時,自己帶一盒中飯,沒有菜。“有一次天熱的時候,我和媽媽一起挑東西上山,中飯她給我買了一袋方便麪,她自己吃早上帶來的飯,我發現飯都已經餿了。我一直沒有說這個事,但是我想以後一定要讓媽媽過上好日子。”
今年9月,齊雲山的貨運索道開通,汪美紅的挑夫生涯也畫上一個句號。“因爲家裏有田在種着,還養了兩頭豬,所以肯定去不了縣城了,如果明年能找到一份清潔工的工作就好了。”48歲的汪美紅說話的時候,臉上飄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雖然挑夫的活很苦,但是有了這份活兒,汪美紅一家就有飯吃,一雙兒女就可以有書讀。
摘自《新民晚報》2011年10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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