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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文斌的大徒弟名叫盧書忠。他是天津最有名的絨絹花老字號玉豐泰的少東家。玉豐泰的前身是三義厚,是位於天后宮的一間絨絹花作坊,光緒三十一年(1905)由武清的盧玉山等開設。到了民國十六年(1927)將店址遷到宮前街,字號也改爲玉豐泰。盧書忠是盧玉山掌櫃的兒子,喜歡京東大鼓,一心要拜劉文斌學藝。盧掌櫃當然不許,因爲那時候唱大鼓的被看成是低賤的“下九流”,沒有社會地位。可是兒子真正愛好,也就答應了,這是上個世紀三十年代的事。拜師以後,劉先生按梅家門的譜“繼承龍元玉堂文書化齊”給取名書忠,跟着師父學了幾年,看差不多了,開始上小園子演出,唱的是大書《雍正劍俠圖》,師弟張書揚給他伴奏。盧書忠喜好武術,學的恰恰是《雍正劍俠圖》裏童林童海川那一路的功夫,說書的架勢、招數都對,很受歡迎,有點兒起色、能叫座兒了,想不到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出了偏差。
要說人,最難過的一關是戰勝自己。路,有千條萬條,若是思想不穩定,想幹這個又想幹那個拿不定主意,就沒法兒幹了。另外,行爲上要管住自己。老話兒說,“酒色財氣四個圈,人人都往裏邊鑽,若從裏邊鑽出來,勝似得道與成仙。”盧書忠就在這個上頭走了彎路。有個聽書的女座兒,人稱“大蜜桃”,看上了他,捧他,給他買衣服,兩人就不清不楚“喏喏”上了。盧書忠面對“大蜜桃”的糾纏,頭腦發昏,而他剛剛開始出馬,理應專心學藝、作藝,該做的事還多着呢!
老先生常說,說書唱曲這一行不易。我開始學藝也以爲唱着曲兒就能掙錢,沒什麼難處,其實不是那麼回事!幹這一行,就是三個“死兒”:看(看書)個死兒、琢磨個死兒、累(演唱)個死兒。你得先看書,沒完沒了,什麼都得看,什麼你都得懂點兒。看完了你得仔細理解書情戲理,還得理解“活”了,眼神、動作、表情,都得明明白白。像那些老先生,說了多少年了,還短不了跑到開窪、墳地去背詞兒。就算你學成了,到臺上一說,一場兩個半、三個半鐘頭,你得神氣飽滿,到散場才能喘口氣。我去鳥市聽宗田農老爺子的書,在臺上看他就直拔氣,說到末了兒淨剩喘大氣了。下了場見他頭都耷拉了,想跟他聊天兒都不可能了,氣力耗盡了。
剛出道的藝人這一個時期最要下苦工夫,讓技藝穩步提高,不能一時好,一時差。過去按三節佔地,一節幾個月,完了得挪地方,還得站得住。尤其年輕的藝人,知識匱乏,經驗不足,格外吃力。盧書忠本應該好好地學,多看書,多練,多演出,多在臺上練。可他在這緊要關頭出了事,挺有希望的一個新人就毀了。連勞累帶“大蜜桃”這些外騖,身子垮了,後來吐血,過些時就死了,也不過就是二十多歲。——咳,這人若是掌握不好,一步走偏,身敗名裂,一切都會泯滅呀!
後來我跟劉文斌學藝,師父對我說,盧書忠去世之後,他心裏一直不好受,也不想再收徒弟,所以四十年代往前主要就教了張書揚、郭書香和盧書忠。郭書香後來去了東北,改唱西河大鼓了。
師父劉文斌的技藝主要靠自學,教徒弟有個難處:他不會彈弦兒,不能像旁的師父那樣拿弦兒帶着徒弟唱,總得另外請弦師幫忙,這也讓他傳藝時受了點兒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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