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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事進行時
週末的時候同學聚會,大家聊起了最近幾起碾壓兒童的事件,其中那些冷漠的路人無疑又成了這場聚會的焦點話題。聽着大家的斥責和批判,坐在一旁一直沒說話的寧歡慢悠悠地說,其實做好人挺不容易的。
她說,我不知道別人,就說我家老馬吧,做的好事很多,受的傷也很多。說着,寧歡便細數起她家老馬管的那些“閒事”:
多年前,老馬單位與山區小學結對子,動員大家資助貧困家庭的孩子完成學業。很多人都不願伸手,而老馬卻資助了兩個孩子。兩個孩子讀完了小學讀中學,其中一個還考上了天津的一所大學。老馬高興得合不攏嘴,說,你上大學的費用叔叔也出了。
一句話,讓老馬揹負了責任和義務。自從那個孩子來天津上學,每個週末都會來家裏吃喝,臨走老馬還給零花錢。有時候自家的女兒心理不平衡會嘟囔,到底誰是你親生的呀?
老馬笑着回答,多一個哥哥不好嗎?
可是,自從這個大哥哥畢業工作後,就很少登門了。偶爾打電話來也是遇到了困難需要老馬幫忙。有一次,他竟然打電話跟老馬說,想買一款蘋果手機,手頭錢不夠,要借3000元。我在一旁聽到了很不高興地說,他纔剛剛工作,怎麼就學會使用奢侈品了?不能答應他。
一個同學插話說,就是呀,說句不好聽的,他遠在山溝的家裏電話還不一定有呢,他倒是時尚得很。
寧歡說,是啊,我也是這樣想,這是一個不懂得感恩的孩子。可我家老馬竟然答應了,惹得我和女兒很是想不通。其實我知道,說是借錢其實就是要錢,沒日子還的。
可老馬總是憨厚地笑笑說,他還是個孩子,在城市立足不容易,再說了,當初咱資助人家也是自願的,沒人逼着咱,咱也沒想着要人家回報。
細想想,老馬說的也對,不過人有時候真的沒良心。寧歡接着說:
去年冬天,雪後的小區地面結了厚厚的冰。整個樓棟的人誰也不出門掃雪,老馬二話不說拿起掃帚幹起來,掃出一條樓棟伸向大門口的路。誰知,因爲沾了寒氣犯了腰疾,在牀上躺了一個星期。
看着他難受的樣子,我很心疼地勸他,你都五十多歲的人了,別再惹事了,行嗎?你把自己的身體搭進去,等你躺在牀上的那一天,誰會有心來看你?到頭來還不是我和孩子伺候你。
老馬嘿嘿一笑說,那麼厚的雪,總要有人掃吧。
我賭氣說,那別人怎麼不掃?
老馬還是憨厚地笑,咱不管別人,咱想掃咱就掃,就當是爲了你們娘倆,行了吧?再說了,鄰居感激咱也不一定非要說出口啊。
寧歡嘆了口氣說,我家老馬就是一根筋,還以爲別人都和他一樣呢。後來,我在小區遛彎兒的時候特意和鄰居說,我家老馬掃雪都把腰累着了,你們猜怎麼着?人家只是淡淡一笑,等我轉身時,他們竟在我身後說,又不是我們讓他掃的,和我們說這些幹嘛?這話真讓人寒心,我都沒敢告訴老馬,你們說這好人能當嗎?
一個同學說,你家老馬真是可以上好人榜了。
寧歡苦笑着搖了搖頭,真是沒辦法的事,他要是能聽我的我就不讓他管閒事,可他不聽啊,不但人的事他管,連狗的事也管。
幾個同學哈哈笑起來,是嗎?你快說說。
原來,老馬家樓上住着一對小夫妻,養了一隻寵物狗,有一次小兩口歇年假出門旅遊,說是要把狗寄養到寵物中心去,被老馬知道了,他自告奮勇地說,別費那事兒,不就是一條狗嘛,放我家吧,我給你養着,有我吃的就有它吃的。
一個星期裏,人吃什麼狗就吃什麼,老馬很精心,可這狗還是打蔫兒了。那對年輕人回來後一看狗的狀態,便一副不高興又不便說的樣子,只是問,您都給它吃什麼了?
老馬說,一點都沒虧待它,我吃什麼它吃什麼。
鬧了半天您不懂養狗啊,狗不能和人吃一樣的,要吃專門的狗糧。
哈哈,幾個人又笑起來,寧歡說,你們還笑,我可笑不出來,後來那條狗去了診所,還輸了液,那小兩口話裏話外的不滿意,說是早知道這
樣還不如送寵物中心呢,搭着人情搭着錢還讓小寶寶受罪。
同學勸寧歡,你想開些吧,其實你家老馬真的是挺難得的。
唉,話是這樣說,可遇見具體的事真的挺堵心的。這不,前幾天他救了一個老太太,被人訛上了,現在還不知道會怎樣呢。
聽寧歡的語氣沉重,幾個同學也輕鬆不起來了,忙問,是嗎?這可夠麻煩的。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
那一天,老馬在去銀行的路上,眼睜睜看見老太太橫穿馬路違章跨越護欄,一個不小心栽倒了。他趕忙緊急剎車,停在了五十米開外。有那麼一瞬,老馬真的是不想上前的,當時他坐在車裏,她躺在護欄旁。可是老馬撥通了“120”後,接線生說最快也要二十分鐘才能到。
怎麼辦?時間就是生命。也就是一閃念,一閃念的猶豫後,老馬抱起老人放到自己的車後座上,加足馬力找到一家最近的醫院。在等候交警聯繫家人的時候還給老人交了搶救押金。
誰知她的家人趕到後不問青紅皁白上來就揪住了老馬的脖領兒,大聲嚷道,是不是你把我媽撞倒的?
老馬趕緊解釋,不是的,是我路過正好碰見就把老人送醫院來了。
你有那麼好心?和你不沾親帶故的,馬路上那麼多人都不管怎麼就你一個人管?
老馬一聽這話也急了,喂,你說話尊重點兒,我救了你家老人你怎麼還倒打一耙呢?真沒見過你這樣的兒子。說着,把繳費單舉到他面前說,這是剛剛交的押金,你把錢給我,我馬上走,不想和你這樣的人多說一句話,就算是我管錯了。
走?你想得美,你沒撞我媽你交什麼錢?還是你心虛。
老馬氣得有些哆嗦,指着他們一大家子說,天地良心,當時我的車離老人五十多米,我怎麼會撞她?不信你們去交警那取證,那個地方有攝像頭。
良心?良心值幾個錢?我們纔不取證,即使是你的車離我媽有一段距離,那也是你摁喇叭鳴笛嚇着她老人家了,不然,她身體那麼好怎麼會自己摔倒?
說到這兒,幾個同學也都緊張起來,說,這回可真是碰上硬茬兒了,你們等着賠錢吧。
寧歡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說,是啊,這回老馬是真見傻了,每日吃喝不香唉聲嘆氣的。到現在那位老人還沒醒過來呢,身份證駕駛證都在警察那扣着呢,就盼着這老人能醒過來,更盼着她能說實話。這滋味和等待判刑差不多。
一個同學說,遇見這種事誰都躲着走,你家老馬真的有點兒大腦進水。
寧歡說,誰說不是啊,可是要是不管不和那些冷漠的路人一樣了嗎?看着他垂頭喪氣的樣子我也不敢埋怨他了。靜下來想一想,如果有一天我們老了病了,也躺在馬路上,沒有人管,是不是很淒涼?
幾個人都沉默了。
忽然,寧歡的電話響了,是老馬,他在另一端很興奮地說,老婆,老人醒了,也說了是自己摔倒的,她兒子剛給我打電話道歉來着,還說明天親自來咱家給我送證件,還押金,表示感謝。你看你看,我說什麼來着,這世上還是好人多吧?
寧歡也高興地說,真是太好了。話鋒一轉又說,不過老馬你也別得意,你要長記性才行。
老馬在電話裏憨厚地嘿嘿一笑:老婆,還是那句話,我們自己心安就行。
掛了電話,寧歡對幾個同學無奈地一笑,瞧,老馬估計這輩子也改變不了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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