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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原著新星出版社出版
劉原的專欄屬於這樣一種文字,表面讀來輕佻而嫺熟,充滿了奇技淫巧的淫詞褻語,甚至被人稱作“少兒不宜”,實際上卻是蒼涼而悲憫,其中不乏柔弱的溫情和淺淡的憂傷。內容上則可謂戲謔中見性情,調侃中看世風,不僅寫得好玩,還有自己的想法。有點像臭豆腐,聞着臭,吃着香,還挺養人。以劉原爲例,不妨這麼總結一下,專欄寫得好,既要讓你笑,還要讓你哭,而其中要義,就是以有限的篇幅,寫出無限的意蘊來。
以有限的篇幅,寫出無限的意蘊,說起來十分簡單,做起來談何容易。身爲一名居無定所的漂泊者,劉原的專欄寫作看似帶着一臉壞笑,但骨子裏卻是嚴肅認真的。不管他如何插科打諢,如何嬉笑怒罵,寫不盡的依然是自己對生活的獨特感悟——人生的種種挫折,身處異地的濃郁鄉愁以及走在路上的無奈和辛酸。而他的鄉愁居然也是尷尬的,當他終於下定決心回到朝思暮想的故鄉時,卻發現故鄉早已不再是他的故鄉了,他成爲一名闖入者,一個無根的過客……
劉原坦陳,年齡愈長,揹負的責任愈多,中年人的宿命,其實就是在責任和義務的陰影下忍辱偷生——在我看來,這“忍辱偷生”四字即用得非常形象,確屬知味者言。由此不難窺見,劉原寫作這些淫詞褻語時,其實遠沒有我們想象的那般輕鬆,那樣放浪。據他交代,他曾經不止一次地在辦公室裏熬通宵,字斟句酌,只爲寫出短短的千字專欄。劉原感嘆:“寫字是一場牢獄。不過生活本身也是一場牢獄。”明顯是有感而發。他說寫作是“祖師爺賞的飯”,想想也是極有道理的。
平心而論,劉原對世情的體察是深刻的,對人性的認識也頗爲通透。短小精悍的專欄文章,在他手中猶如一枚洞穿世情、刺透人性的飛鏢,常常讓他玩得得心應手,又樂而忘疲。他說:“用護照和美元去拍婆子,遠勝於一切卓爾不羣的刀技、一切海誓山盟的眼神。”可謂擊中當下拜金男女的軟肋;他說:“汽車這玩意兒,正在成爲繼房產數目和二奶數目之後,又一衡量男人成功與否的標誌。”亦直逼當今物質社會的真相。雖然劉原的文章中常常充斥着令人發笑的葷段子,其結尾也總會有意無意地歸結到性事上。但是,顯而易見,對他來說,性不是目的,只是手段,是一位“文字賣身者”的寫作策略。
事實上,劉原對生活並無奢求,他的理想是,在一個能夠安身立命的城市中做一個無夢無慾的人,一個喜歡沉睡着的小市民。然而,生活又豈能容他去選擇?面對無奈的現實,面對陌生的故鄉,他的心中只剩下悲憫、憐惜和緘默,他能夠做的,也只是在文字中“輕薄一笑,揚長而去”。
這次劉原一下推出三部專欄結集,除《喪家犬也有鄉愁》是新瓶裝舊酒之外,另外兩本《領先處男半目》與《丟下寶釧走西涼》都是首次結集出版。三部文集,分別對應了劉原的三個年代,從中不難看出他十多年來漂泊的痕跡。不過,我個人覺得,劉原的文章,單篇讀起來固然過癮,但若放在一起集中去讀,卻也容易讓人產生審美疲勞。對於一般專欄作家而言,貧,既是他們吸引讀者眼球的利器,又是暴露他們死穴的練門。貧得好玩、有分寸,固然能夠起到妙語連珠、錦上添花的功用,但若無休無止地一味耍貧,甚而流入油滑一途,那就未免有點無聊而讓人生厭了。可見專欄雖是一種略帶喜感的快餐文字,貧的境界卻仍有高下之分。即便像劉原這樣的專欄高手,有時也未必拿捏得恰到好處。 F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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