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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北方網訊:城市裏的市場,是最嘈雜的地方,也是最接地氣的地方。
關於市場的起源,《周易》這樣寫道:神農“日中爲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貨,交易而退,各得其所”。市場是生活的田園——廣闊、豐富、獲得所需。
而今,市場已不再是一個孤單的名詞,它的前面被綴上了很多主語——花卉市場、古董市場、水果市場、跳蚤市場……人們去市場的行爲和目的也已不再是單純地買,如今,更多的人是在“逛”……
這次,我們將帶你逛逛天津最值得逛的幾大市場,從最具生活氣息的二手市場,到“淘寶”勝地瀋陽道,從增添生活樂趣的花鳥魚蟲市場,再到物品更新速度最快的“流動展覽市場”,生活如此平淡,不如讓逛市場成爲豐富生活的新方式吧!
在瀋陽道用地攤價買“奢侈品”
其實,常去瀋陽道的不只是老人,也不一定是有錢人。
金濤,1982年他出生的時候,瀋陽道還僅僅是一條街的名字;他是普通的工薪階層,去瀋陽道的主要原因是迷上了玉石——一項在旁人看來很燒錢的愛好。天津大大小小、各種各樣的市場很多,但像瀋陽道這樣,有一批專業資深顧客成天“長”在那裏、一週不去就心中奇癢難耐的市場,卻並不多——金濤如此評價瀋陽道,而他本人,就是“長在瀋陽道”的人之一。
週四早晨,住在熱河路上的沈小姐總是很鬱悶,因爲天還未亮時,來瀋陽道古物市場擺攤的人們連熱河路都已經“佔領”,瀋陽道、山東路、錦州道乃至友誼商廈後身、勸業場商圈等區域,都是地攤連着地攤,玉器、瓷器、核桃、水晶、象牙、實木製品、古錢幣、古籍、工藝品、樂器、唱片等交替成爲近千個地攤的主角,隨後,古玩行裏的“蟲子”和各種領域的愛好者紛紛趕來“淘寶”,地攤、賣主和顧客,竟連這古物市場的邊緣地帶也擠得水泄不通,連人都很難前行,更別提開着沈小姐那輛紅色的汽車穿過。
但是沈小姐卻從不惱怒,因爲即便是在夏天,“空氣中飄散的也不是汗臭味,而是生活的味道”。沈小姐說,那種味道,是像她這樣爲了生活奔忙的小白領想而不可得的。
週四:
年輕人是衝着瀋陽道來的
凌晨四五點鐘,作爲天津最繁華的商業街之一,濱江道在月光、星光和霓虹燈光組成的昏黃光暈中沉睡着,前半夜的流光溢彩已然褪去,下一個白天將要到訪的紅男綠女還在酣睡,幾家24小時快餐店更是不見忙時顧客排隊等座的盛況。
這種沉靜往往會持續到轉天中午十一點左右。隨着習慣了熬夜、晚起的新新人類梳洗打扮完畢、呼朋喚友接踵而來,準備把各種品牌的時尚物品帶回家,濱江道就又開始了一天的喧譁。
但週四是個例外。
在快餐店工作了一年多的小唐發現,每到週四,七點鐘以後,總有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從濱江道路過。
“他們甚至目不斜視,只顧着趕路,真的只是路過而不是來逛濱江道的。”工作了半年之後,小唐才知道這些路過的年輕人是衝着瀋陽道來的:“是一個天津小夥子告訴我的。”
作爲土生土長的天津人,沒到過瀋陽道的人或許很多,沒聽說過瀋陽道的人卻很少。自從上世紀八十年代末,瀋陽道由街道組織的舊物交換市場變成古物市場後,就廣爲人知了。古玩界素有“先有天津瀋陽道,後有北京潘家園”的說法,在據稱“遍地是寶”的上世紀八九十年代,馮驥才、馬未都等都曾是瀋陽道的常客,那時候逛瀋陽道的關鍵詞是“撿漏”,而乘坐的交通工具,除了自行車外,還有今日已很難見到的“倒騎驢”。
瀋陽道並不比濱江道年老,但其所交易的貨物,前者以“老”爲寶貝,後者則以“新”爲潮流,上世紀八十年代末,當穿着中山裝的大叔們在瀋陽道“淘寶”時,穿着蝙蝠衫、喇叭褲的小夥子大姑娘更愛在濱江道上晃悠。
那時候,瀋陽道所指代的僅僅是一條街,還不是包括錦州道、山東路、熱河路甚至勸業場商業區在內的區域。如今的瀋陽道古物市場向東已延伸至長春道,和濱江道相鄰。兩者之間看上去仍舊涇渭分明,但站在濱江道上,有時已能看到屬於瀋陽道的攤位。
小唐看到的年輕人已不僅止步於對瀋陽道的遠遠觀望。年輕人總是更容易接受新鮮事物。自從2006年地鐵一號線通車後,部分昔日乘公交到瀋陽道的年輕人開始改乘地鐵,營口道地鐵站和濱江道成了中轉地。
小唐說,早上10點前,他大體能判斷哪些人是去瀋陽道的:“那些衣着樸素、手腕上戴着紫檀木手鐲或者手裏攥着核桃的年輕人,十有八九是去瀋陽道的。”至於爲什麼格外注意那些年輕人,小唐說是因爲“想不通那些愛吃快餐、愛買漂亮衣服穿名牌鞋,而且還沒有多少錢的年輕人去瀋陽道做什麼”。他自己則一次也沒有去過,因爲“沒多少錢,怕去了受刺激”。
樂趣:逛瀋陽道,符合年輕人的消費觀
已不再是“撿漏”之地
金濤的工作單位在開發區。和很多人不同,金濤喜歡上夜班,因爲下夜班後他就能去瀋陽道,而不必像那些上白班的同事一樣想轍請假了。單位的班車路過瀋陽道附近,下夜班的日子,金濤必去瀋陽道卻從不願張揚,因爲想去瀋陽道的同事很多,而金濤能用150元錢買下價值千元的玉件,有購物需求的同事自然願意跟着他。
“遛瀋陽道的人分兩種,一種是像我一樣恨不得長在那兒的,還有一種是心血來潮偶爾去看看。身邊跟我年紀差不多的人很多都去過瀋陽道,他們多屬於後一種。”善於思考的金濤分析過他所見過的年輕顧客的心態:“有的人因爲好奇而去,有人是爲了買便宜東西。從根本上說,是生活水平提高了,誰手裏都有些富餘錢,而且現在年輕人的消費觀不同於有錢就拿去儲蓄的父輩,他們更注重生活的品質。”
瀋陽道賣玉器飾品、手把件、掛件、核桃等的攤位,是年輕人駐足最多的地方。
“這些東西即便不成規模也具有裝飾的實用價值,偶爾買幾件,工薪階層還是消費得起的。”金濤說,曾有個朋友,看到同事戴了一隻玉鐲羨慕不已,便請金濤在瀋陽道幫她挑了隻玉鐲:“攤主要價4500元,我劃價到3000元,那隻玉鐲,在很多商場裏,沒有5萬元拿不下來,就算在古文化街,也要賣到3萬多。瀋陽道出售的不少飾品,一旦進入高檔賣場,就能從飾品上升到奢侈品。”
地攤價能買到奢侈品,這是瀋陽道在年輕人眼中的魅力之一,金濤說年輕人有時會有跟風和攀比心理,於是在口口相傳中,瀋陽道在年輕人中的名頭也響亮起來了。但是,包括金濤在內的幾乎所有常客都會說“沒眼慎出手”“第一次到瀋陽道千萬別買東西”,而且嘆息“瀋陽道已不是撿漏的地方了”。
在這裏“燒錢”有價值
金濤的家人不理解他爲何迷戀玉,就像時下很多家長不明白“90後”“80後”甚至“70後”爲何喜歡待在遊戲廳、宅在家裏、泡在網上或者流連在咖啡館、酒吧裏一樣,從食不果腹年代走過來的很多家長,難以明瞭金濤這代人在精神上的追求。
年輕人中月光族不少,金濤的愛好雖然“燒錢”,卻不是沒有節制,他把工資收入的50%左右用來購買自己喜歡的物件:“達不到我收藏標準的玉我不會買,而且如果一件東西值1000元,我最多隻給他150元錢。我只買有升值空間的物件,否則,用錢買錢,一點成就感都沒有。當然,這之前有個交學費的過程。”
當初位於青年路與中環線交口的鬼市,是金濤最早“交學費”的地方。2004年,一個偶然的機會,金濤路過鬼市,夜色朦朧,路燈和手電筒的光亮中,地上密集的攤位吸引了金濤的注意,舊衣服、舊家電、舊書本、舊報紙雜誌、古玩雜項……只要能想象到的各類物品,都蒙着塵,像等待被髮掘的寶貝一樣被呈現出來,一種生活氣息撲面而來。而夾雜其中的玉石那種被擦去灰塵之後溫潤的色澤,更是讓金濤一見鍾情。在鬼市“交學費”的日子,劃價時金濤經常聽到“你到瀋陽道問問去”,於是,2006年,金濤第一次到了瀋陽道。
那時的攤位主要分佈在瀋陽道和山東路這一十字形區域,友誼商廈後身的大院還沒有建起,長春道和錦州道還寂寞地被排除在外。
“市場裏的交易物品沒有太大改變,規模卻隨着經濟的發展不斷擴大,攤位越來越多,價格越來越高,來的人也更多了,這兩年,我已經快跟不上瀋陽道發展的節奏了。”金濤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市場繁榮是好事,人們注重精神生活也是好事,但是說實話,萬人空巷的局面非我所願,因爲競爭者多了,買到好東西的機會就減少了。”
雖然交了不少“學費”,買東西也花去了工資的大半,但是金濤說和他那些沉迷網遊、往裏扔了幾萬甚至十幾萬元的朋友比起來,“自己的投入是有回報的”。
市場品格如玉品
作爲“80後”中的第一代,金濤覺得“人不能爲了生活而生活,應該有所追求有所堅持”,他接受不了泡網吧的生活方式,喜歡運動、唱歌、養蛐蛐等他所認爲的“健康的生活方式”。他不無驕傲地說,只要別人能說出口的愛好他基本都有,但“絕對沒有不良嗜好”。
“久在瀋陽道的人,幾乎都知道什麼物件是好的,什麼物件是不好的,而後會不自覺地把這種判斷標準應用在生活的其他方面。所以我覺得收藏玉石的人大多都是像我這樣,想過一種不同於常人、遠離喧囂和浮躁的生活,因爲人品如玉品。”
自從去過瀋陽道——尤其在吃過幾次虧,撿過幾次漏之後,只要有一週去不了,金濤就心裏癢癢,不住地琢磨熟悉的攤上是否有了新貨、上次看中卻沒買的物件是否被別人買走了。金濤說,真正用心感受過瀋陽道味道的人,大多都會像他一樣,再也放不下了。
“很多時候,瀋陽道地攤上的玉石蒙在灰塵中,根本看不出好。但是我懂,所以能發現它,帶回家用布擦亮,拿鬃刷小心地擦拭,這樣拾掇一兩天後,不用上油,保證色澤溫潤,讓人捨不得放下。”這些年,金濤“淘”的玉石大多已升值,但無論對方出多高的價格,他也不會賣:“玉石不像瓷器那樣,被擺在明面上。它們光彩誘人卻性質溫和,有種低調內斂的氣質,更適合藏起來,閒時拿出來把玩,整個人都能跟着靜下來。”
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在金濤看來,玉石的魅力在於其光芒凜於內而非形於外,不露鋒芒,不張揚,卻自有一種瀟灑豁達的風度和神采。而這種稟賦也是屬於瀋陽道的,擁擠的人潮中,每個人的腳步都不自覺地慢下來,不爲生活奔波而追求精神上的滿足,對於金濤來說,在瀋陽道“燒錢”的回報,除了有買到便宜貨的成就感,還有走在人羣中時的踏實感。他說,現在的社會有些浮躁,而瀋陽道上的老物件沉澱下來的味道,能讓他的心也跟着靜下來,好好思考。
市場:
寬容下的慢生活、混搭風
“漫天要價,落地還價,給個價,就算一毛錢都沒事。”“買賣不成仁義在,不買捧個人場我都高興。”“您拿着,一回生二回熟,不爲掙錢就爲交朋友。”瀋陽道很少有吆喝叫賣聲,賣家卻大多是“話癆”,蹲在攤位前,能跟一個沒有購買意向的人聊上很久。
錦州道上有位賣古舊書籍的老人,當一個在讀研究生小夥子買了十幾本中華書局的初版書、問他週四之外的時間在哪裏擺攤時,老人慢悠悠地說:“在家看書——不是爲了看瀋陽道這人流,週四都懶得出來。”
友誼商廈側面有一位賣樂器的老人,抱着把古琴演奏得正帶勁,一對小情侶想問價,卻又不忍打斷老人的演奏,竟駐足傾聽了十幾分鍾,還誤以爲老人彈奏的樂器叫琵琶。
瀋陽道上一位賣古錢幣的中年人,眼看着兩個穿着黑絲襪和超短裙的女孩子不慎讓手中的錢幣落到了地上,一邊說着“沒關係,這摔不壞”,一邊不厭其煩地囑咐早已煩了的兩個丫頭“看東西時要拿住了”“先問價再看東西”“萬一損壞了會起糾紛的”……
26歲的徐超,是這成千攤主中的一位,他經營的物品,在瀋陽道算得上獨一份——備受年輕人青睞的CS系列。當過兵的徐超有正經工作,擺攤賣東西更多是源於對此類物件的喜愛。
作爲土生土長的天津人,因朋友的父親做古玩生意,徐超很早就聽說過瀋陽道。之所以萌發到瀋陽道擺攤的想法,是因爲他看中了瀋陽道的人流。去瀋陽道考察後他發現,在他去過的市場和夜市中,從沒有一個像瀋陽道這樣,人羣密集度能達到摩肩接踵的程度。雖然瀋陽道是以古玩和工藝品爲主,有很多花白了頭髮的忠實顧客,但是喝着可樂的小姑娘和泡着功夫茶的店鋪老闆交流的情形、染着火紅色頭髮的青年取出放大鏡看瓷器的場景、抱着葫蘆攥着核桃的大哥在賣高仿名牌錢包的攤位前挑選的身影讓徐超相信,他的東西雖然獨特,但一定能被這個包含了多元文化的市場所接納。
果然,徐超在瀋陽道的生意,並不比之前所在的任何一個市場差,幾乎每週,他都能看到幾張熟悉而年輕的面孔,那是他的老主顧,而更多的時候,是一些陌生的面孔在他的攤位前停留。
除了多賣貨,徐超最盼望的另一件事,是恰巧有來逛瀋陽道的朋友經過他的攤位,然後,他就能把自己的攤位扔給朋友照顧,愉快地奔向別的攤位,在賣瓷器、玉器和各種掛件的地攤前流連。徐超不一定買,但卻“不看不爽”。自己生意不好的日子,遇到一件心儀的掛件或者核桃就能讓他平衡。然後,那些物件就會和他同樣喜歡的CS系列物品一樣,被珍藏起來。
老與少、東方與西方、傳統和現代,瀋陽道寬容地接納了這一切,而這些也和諧地融入了瀋陽道。
下午一兩點鐘,瀋陽道的人慢慢散去,和許多攤主一樣,徐超收拾東西準備離開。地攤散盡後的瀋陽道,只留下道路兩旁的店面獨自守候,店主仍悠閒地品着茶,但稀稀拉拉的人流給人一種曲終人散的感覺。此時,距離它不遠的濱江道已是遊人如織。少不得有剛逛完瀋陽道的年輕男女,帶着在瀋陽道買的物件,融入濱江道的人羣中。
徐超相信,在不久的將來,會有更多新鮮的元素,像時下的年輕人一樣融入瀋陽道。那元素未見得經過時間洗滌,但一定有獨特的味道,值得玩味,就像他鐘愛的CS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