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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副刊的編輯已經二十年了,和很多作家因爲這個工作成爲朋友。
大約在1993年春的一個風沙天,我去汪曾祺家約稿。其時,汪老在文壇聲譽如日中天。我是騎自行車過去的。報社在玉泉路附近,汪老住在蒲黃榆。我騎車頂風穿過大半個北京城,並不覺得累。
我敲門,應門的是一位老太太。清瘦而皮膚雪白,笑容溫和而有婉轉的韻味,有江南大家閨秀的風致。我立刻猜到是汪老的夫人。老太太邊將我讓到本是過道佈置成的客廳裏,邊跟我道歉說,老頭在書房裏畫畫呢,一幅畫沒畫完。她讓我稍等會兒,自己進書房去了。過了七八分鐘左右,老太太從書房出來,問我的名字是哪兩個字,隨即又進去了。
又過了七八分鐘,兩位老人一起從書房出來,汪老手中託着一幅畫,夫人拿着兩本書。汪老把畫展開給我看,是一幅國畫,半棵綠樹春意盎然,一隻小鳥躍然展翅,題款是“給小友彭誠”。夫人在邊上抱歉地說:“他畫小鳥總畫不好,像小雞。”汪老呵呵笑着把畫卷好,又把已經簽好名的兩本書遞給我,這纔想起我來的目的,回身去書房拿稿子。夫人笑着說:“你今天流年大吉,老頭高興。”
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見汪老。
還有一位離世的作家,令我時時感懷。
2000年底,我在一本文學期刊上讀到鍾道新先生的小說《金色降落傘》,立刻有驚豔的感覺,在報紙上對小說進行了推介。
大約過了兩三個月,已是山西省作協副主席的鐘先生突然給我寫了一封信,表示感謝。我隨即請鍾先生爲《檢察日報》副刊撰寫專欄。當時,鍾先生已開始了後來風靡全國的電視連續劇《黑冰》的編劇工作,忙碌可以想見。但鍾先生一口應承,按時發來了需要的所有文章,篇篇獨到、精彩。他在電話裏說:“給《檢察日報》的文章都是現寫、首發,我昨晚熬夜寫的。”
鍾先生的電話風趣而又具知識性,與他相談,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電話來去一年多,其間,每至節日,我必能收到鍾先生的道賀手機短信,從無疏漏。鍾先生每到北京辦事,也必請我吃頓飯。2004年2月,鍾道新編劇的檢察題材的電視劇《角力》播出。我提議此劇的導演、編劇和製片人三人對話。我和導演高羣書從北京、製片人盛曉紅從南京赴太原會鍾道新先生。兩日暢飲清談,賓主盡歡。
2006年底,鍾道新先生到北京參加中國作家協會七屆全國委員會,亦請我吃飯。這是我最後一次與鍾先生會面。鍾先生回山西后又爲《檢察日報》寫了一個月的專欄,並將新小說《配方博弈》付《檢察日報》連載。
不久,我請教他編劇方面的一個問題,我用手機打他的手機,他讓我掛斷,隨後用他的手機復我,將他編劇的心得傾囊相授,說了1小時有餘。接着,他又將他的三個劇本電郵給我參考,包括一部還未面世的作品。
2007年8月3日,鍾道新突然去世,享年僅56歲。我將他最後給我的郵件單設了文件夾,名稱爲:懷念。
著名的出版人楊葵(也是我的作者)在《過得去》的自序中說:“回憶於我,是回得去的,回去的途徑就是文字。”我與我的作者們將通過我編輯刊發的文字回到過去。
明日請看《未發表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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