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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枚是清代的詩文大家,“性靈說”的創始人。很多人都看過他的名作《黃生借書說》《祭妹文》,他還有一首七律《詠錢》也堪稱佳作。
袁詩首聯娓娓而起:“人生薪水尋常事,動輒煩君我亦愁。”生活中的柴米油鹽都是尋常物用,我也常爲用錢而發愁。頷聯一轉:“解用何嘗非俊物,不談未必定清流。”錢何嘗不是好東西,不必避而不談,假作清高。頸聯又是一折:“空勞奼女千回數,屢見銅山一夕休。”“奼女”一句指東漢永樂太后貪財斂金,“銅山”一典指漢代寵臣鄧通自己鑄錢,後被抄家,窮餓而死。尾聯蓄勢而發,朗聲而呼: “擬把婆心向天奏,九州添設富民侯。”我真想以仁愛婆心懇請老天爺,能多派些讓百姓富裕起來的官員呀!
讀罷袁枚的“詠錢”,我不由想到了“嘆錢”。
一嘆錢確實是“俊物”,太有用了。咱不說“有錢走遍天下”。但肯定“無錢寸步難行”。特別在當下,城市裏的生活成本越來越高,沒錢是萬萬不能的。
二嘆錢也會轉化爲“惡物”。有人爲了拼命賺錢,賺大錢,付出了健康、情感、自由或尊嚴等代價。有人賣假貨,搞假學歷,作假鑑定,失去了道德羅盤。更有一批貪官蠹蟲私慾膨脹,財迷心竅,居然用手中的“絕對權力”斂財聚寶,看似大大的富有了,卻成了禍國殃民的“窮民侯”,最終重演“一夕休”的悲劇。
我由嘆而思,由思而若有所悟——
要少作攀比。“比”本是好事,有比較才能鑑別。攀比之要害乃“攀”也。漢語中的“攀”字很有意味:用手往高處爬,要向上攫取那麼多東西,你說有多累,有多險!古人云:“大廈千間,夜臥八尺。”在物質方面還是要提倡一點知足常樂。一個人奢望越大,往往失望越多,心態越壞,危害越劇,所以攀比有時簡直是萬惡之源。當然,勞動者自食其力,逐步提高自己的生活質量是無可厚非的。
要學會剋制。在古希臘,有個巫師當衆惡意攻擊哲學大師蘇格拉底“心存淫念”。蘇格拉底以退爲進,坦然回答:“你說得對呀!的確如此。只不過我一直都在剋制。”其實七情六慾人皆有之,只是聖賢懂得剋制自己,把握分寸;惡徒卻一味放縱私慾,利令智昏;而俗人經常在剋制、把握與放縱之間遊走徘徊,糾結鬧心。林則徐有句名言“壁立千仞,無欲則剛。”這是賢達的自勉。佛教說“無慾無求”,這是對苦行僧的苛求。對我等凡人來說,如能剋制一點,做到“少欲”,不貪婪,不妄企,不作非分之想,那就是“良民”了;能做到清心寡慾就更是有境界,有定力了。
還要有精神求索。哲人說:錢能解決的問題不是大問題。確實,金錢不是萬能的。錢能買到名車、豪宅、美色……但是買不到真情、信任、溫馨……金錢多少與幸福指數高低不一定成正比(對違法亂紀者來說則成反比),因爲人的生活除了物質需要還有精神層面的渴求,例如交流情感、享受文化、維護尊嚴、求索上進……那就更沒必要如司馬遷所言“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
說了“三要”,又想起袁枚的另一句詩“愛讀詩書又戀花”。看來做人不管家產豐簡,地位高低,總還應該有兩方面的追求:走近人文(尤其是雅文化),享受自然。一個人如果能得到適度的物質享用、豐沛的人文薰陶和山水花木的滋養,那纔是真正的富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