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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前,國際管理集團(IMG)成功簽約一名81歲的模特,震驚了整個時尚界。IMG是世界頂尖運動員、表演藝術家、作家、時裝模特等名人、世界盛事、大型跨國企業的經理人、顧問。而這名有史以來年齡最大的簽約模特是位華裔,中葡混血,生於上海。進入時尚圈後,她把名字改爲中國·馬查多(China Machado),她說,“我要告訴所有人,我是中國人!”這位“老奶奶”究竟有着怎樣的魅力與魔力?近日,新報記者越洋獨家對話馬查多女士,聽她講述自己的傳奇故事……
純真少女·中國
離開中國十萬個捨不得
我在上海一直生活到16歲,
學校就在孫中山故居旁……
馬查多1930年出生於中國上海,父親是葡萄牙人,母親的祖母則來自於中國香港,這也是馬查多父母相遇並相愛的地方。“我從來不說我有一半或四分之一的什麼什麼血統,”馬查多說,“因爲我的背景太複雜了。”成長於上海富庶的法國租界區,馬查多擁有一個數代同堂的大家庭。二戰時期,日本人攻佔上海,馬查多父親的生意遭到重創,馬查多全家14口人被迫乘船離開上海,前往美國紐約,但因爲入境名額的限制遭到了拒絕,又輾轉南美的阿根廷和祕魯。在那個兵荒馬亂的年代遠行,家裏的每個孩子衣服口袋中都有被切成小塊兒的金子,以保證到了新家之後能有足夠的錢過活。
“我想是我在中國的童年、在歐洲的經歷和來紐約前的一切故事造就了現在的我。我6歲時得了傷寒和腦膜炎,生命岌岌可危。我被安排在隔離病房,精神渙散,頭髮凌亂。當我奄奄一息的時候,日本人轟炸了隔離病房。我爸爸跑到醫院來時,隔離病房已經空了。他最後找到我時,我被人用羊毛毯裹着,和死人一起放在大卡車上。這次從鬼門關闖出來之後,我想我的生命又重新開始了。”
完全康復後,一切都變了,馬查多也不再是養尊處優的大小姐,她必須開始在繼母的逼迫下幹各種家務。“就是從那陣開始,一種不屈的求生精神在我心中紮下了根。”馬查多說。
儘管童年遭遇了重大的變故,但對中國、對上海,馬查多始終有着深深的眷戀和不捨。對於記者的採訪要求,她欣然應允,並不止一次表示:“謝謝你們對我感興趣,真的很高興能接受你們的採訪,聊聊我自己的故事。我很喜歡中國,也希望中國的讀者能夠喜歡我。”
今年4月,馬查多在丈夫和女兒以及外孫的陪伴下回到了上海。這是她自1946年離開後第一次回到故鄉。幾十年來,馬查多一直不敢回來,她害怕會太痛苦,害怕回憶起戰爭給自己帶來的痛楚,更害怕想起那些已經逝去的和此生再也無緣見到的親人們。在看到曾經的公寓,還有自己做禮拜的教堂時,馬查多禁不住潸然淚下。數十載過去,一切早已物是人非。但是馬查多仍然熱愛故土,熱愛新上海的拼搏精神和發展奇蹟。回到紐約長島的家中後,馬查多在一間客房中的牆上畫下了上海之行的見聞,並把自己的花園改成了中式風格。
新報:這次回到上海有什麼感覺?您還能認出當年的家嗎?
馬查多:實際上,上海承載了我太多的回憶,回到這裏的感覺很複雜。當我登上最高的大樓俯瞰上海時,眼前的景象讓我相當震驚。我回到了我們曾經的家,位於老Dubail大街和老Laffeyette大街交口處的一所老房子。我還去了曾經的聖彼得教堂和我的學校,就在孫中山先生故居的旁邊。看到這一切熟悉的事物,我很動情。這麼多年過去了,這裏仍舊是我魂牽夢縈的地方。
新報:您對在中國度過的童年時光還有印象嗎?
馬查多:我小時候,上海被稱作“東方巴黎”,這個爆炸性的城市裏住了太多的外國人。我家住在法國租界,大多數的外國人尤其是歐洲人都住在這裏,很多英國人和美國人都在這裏安家、做生意,因此這裏成了一個特別“國際化”的地方。我在這裏長大,並且真正認識了自己。
新報:您離開中國時是怎樣的心情?
馬查多:我熱愛少年時代在上海度過的時光,而且從沒想過要離開上海。日本人侵入中國後,戰爭開始了,我父親的很多生意也都無法再進行下去。無奈之下,我們全家只好在我16歲時離開中國,什麼都沒帶走,我簡直有十萬個不捨得。最讓我痛苦的是要離開我外婆家的親人們,還有我在中國的朋友們,我當時根本不知道會面對什麼樣的新生活。
新報:那個時候想過自己後來會成爲一名模特嗎?
馬查多:不,從來沒有。我有一個大家庭,我和我的朋友們都生活在租界區,這是一個相對隔絕的小世界。兒時我一直用功讀書,長大後就開始打掃房間、做飯、做縫紉活和編織手工、學習樂器,緊接着就結了婚。當時,我沒看過一本時尚雜誌,根本沒有機會了解時尚這個行業,也從未想過自己後來會成爲一名模特。
超齡模特摩登老人我的名字叫“中國”
從二戰時期離開上海到成爲著名攝影師理查德·艾夫登創作的靈感,馬查多成爲無數“有色模特”的榜樣,從夏奈爾·伊曼和娜奧米·坎貝爾到卓丹·鄧和塞西莉·洛佩茲,個個視她爲叱吒風雲的時尚前輩。這次高齡出山,更是“前無古人”的舉動。而馬查多卻說:“我就是個普通人。”
普通人,這或許是你給馬查多貼標籤時,最後想到的一個詞。
馬查多告訴記者,自己“在老了之後矮了2釐米,只有170釐米高了”,但她仍然保持着優美的身形,苗條卻不單薄,在擺pose的時候仍然充滿世界超模的味道。IMG Models代理了不少世界頂尖模特、頂尖設計師,馬查多與名模凱特摩斯、吉賽爾邦辰等同門,仍舊保有獨特的風姿。
作爲一名81歲的老人,馬查多仍然可以穿上整套Levi's的褪色單寧牛仔服,而且擁有一頭美麗的黑色長髮,像駿馬的鬃毛一樣亮眼。馬查多曾驕傲地說,自己已經很多年沒有進過美髮廳了。
“到了那兒,髮型師們就會對我的頭髮又拉又拽的!”馬查多不會開車,於是她就僱了自己的丈夫裏卡多·羅薩,一位退休的傢俱出口商,當她的專職司機。“我就想啊,我不會開,我也不想僱別人,就找羅薩吧!原本需要花120美元,現在花4美元就夠了!”
新報:您爲什麼會選擇如此高齡再次做一個模特?
馬查多:我從來也沒想過離開我鍾愛一生的鏡頭,生命不息,pose不止。現在的我依舊像20年前一樣自信。今年還受邀爲紐約的一些知名雜誌拍攝封面。IMG公司與我簽約的過程很順利。我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畢竟我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外祖母了。
新報:您覺得自己憑什麼打動了簽約公司?
馬查多:IMG公司表示,雖然我的年齡不小了,但是我的魅力顯而易見。“馬查多是一個傳奇,她的一生都奉獻給了時尚事業,我想她在80歲的高齡也一樣能夠創造更大的奇蹟。”我想他們沒有看錯,哈哈。
新報:您簽約後所面臨主要的工作內容有哪些呢?
馬查多:目前,我和IMG正在一些我最擅長的特殊項目上展開合作。我想接下來我可能會先作一些演講、一些特別的秀展或是乾脆向人們講講我的故事。
新報:這次簽約使您成爲世界上年齡最大的簽約模特,對此,您如何看待?
馬查多:天啊,一不小心我竟然創造了一個世界紀錄。我希望以後能成爲時尚的發言人,我這一生已經與時尚融爲一體。我想IMG和我籤合同也是因爲,還有人有興趣看到我這樣一位超齡模特活躍在舞臺上,儘管年齡大了,但長得還不是那麼難看。我想自己最大的魅力就在於,不管遇到什麼,都保持積極樂觀的生活態度。
完美模特·美國過去50年最重要的時尚人物
我在上世紀60年代就已很出名,報道文章標題常用“偉大的中國·馬查多”……
馬查多有三個兄弟,在她家的文化裏,女孩根本沒有地位。在當時上海的電影和海報中,像馬查多的偶像艾娃·加德納一樣金髮碧眼的美國白人女郎纔是美麗的象徵。這位渾身散發着魅力且充滿自信的81歲老人,在她妙齡少女的時代甚至是自卑的,“我沒照過相,也沒有任何人說我漂亮。因此我覺得自己一點也不漂亮,這個詞和我毫不相關。”少年時期的馬查多並沒有意識到,那個紅遍全球的超級名模中國·馬查多,正在冥冥中等着她。
19歲時,馬查多和西班牙男人路易斯·米蓋爾·多明戈墜入愛河。當時,多明戈是世界上最火的鬥牛士,而馬查多還是一名空中小姐。那時她最大的願望就是離開自己討厭的繼母,然後擁有自己的孩子。馬查多毫不猶豫地選擇和多明戈遠走高飛,這導致了在接下來的15年中她和家人關係的疏遠。但是正因爲多明戈,馬查多才有機會去了戛納電影節和威尼斯電影節,還接觸到了很多富豪和時尚界知名人士。
但是不斷有女人在馬查多和多明戈中橫插一腳,兩人不斷爭吵,不斷和好。兩年之後,多明戈移情別戀,離開了馬查多。他愛上的不是別人,正是馬查多的偶像艾娃·加德納。這讓馬查多的世界幾近崩潰。她搬到了巴黎,卻因禍得福,在1954年的一次雞尾酒會上意外被紀梵希相中並招致麾下。
此後有3年時間,馬查多一直是一名“家庭室內模特”。“一般在一間狹小的房間裏會有一場公開秀,門口處有個女孩兒在叫號,我們這些模特便一個個走進去,擺拍,展示,結束便出來。”
離開紀梵希後,馬查多成了全歐洲薪酬最高的獨立模特,一天的薪水就可以達到1000美元。但此時的馬查多還沒有接受過專業的拍攝,因爲設計師們總是懼怕自己的設計被抄襲,所以拒絕專業攝影師參加他們的“室內時裝秀”。馬查多和真正的平面模特還很不一樣。
1958年,美國前總統肯尼迪的夫人領略馬查多的魅力之後,邀請她參加自己最愛的設計師歐萊格·卡辛在紐約的時裝秀。到紐約的那天,馬查多見到了《時尚芭莎》的主編戴安娜·弗裏蘭,並在她的引薦下,當晚就參加了Waldorf-Astoria的一場秀。當馬查多穿着巴倫加西亞性感的粉色蝙蝠袖睡衣出現在20英尺高的梯子上時,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伯樂——思想前衛而特立獨行的攝影天才理查德·艾夫登坐在臺下激動不已:這就是他要找的完美模特。
艾夫登誇讚馬查多“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他邀請馬查多第二天就到自己的工作室來拍照,而那些照片則成功登上了1959年2月份的《時尚芭莎》雜誌。
馬查多說,“當我走向艾夫登,鎂光燈打開,我在想,上帝啊,這一切都是真的嗎?”
那一年,馬查多28歲。
這次神奇的紐約之旅讓馬查多加入了《時尚芭莎》世界,並時常接觸名流和完美的派對。3年之後,馬查多在艾夫登的建議下,開始走到相機之後,做起了《時尚芭莎》的高級時尚編輯。在接下來的8年中,他們走遍了世界各地,爲伊麗莎白·泰勒和朱迪·加蘭這樣的大牌拍照。
新報:您是怎麼走進模特這一行的呢?
馬查多:1954年,我24歲時進入時尚行業,在這個圈子裏已經算是大齡青年了。但是我比任何人都努力,在與我同時代的競爭者中,我總是能獲得最多的合約,獲得最高的報酬。
新報:您一入行就在紀梵希這樣的大公司當模特,當時是不是已經很出名了?您覺得那個時候的時尚圈和現在比有什麼不同?
馬查多:那個時候,《女裝》雜誌會在紀梵希或巴倫加西亞的公司對面租一套公寓,用雙筒望遠鏡偷窺我們的工作內容。因此當衣服還在製作時,我們這些模特就拿塊布擋在身上,在攝影間和工作室中間來回穿梭,我從沒有見過媒體,他們也沒有發現我。相對而言,那時的時尚圈要單純一點吧。
新報:在時尚界叱吒數十載,您覺得自己事業的巔峯是在什麼時候?
馬查多:我覺得應該是在1958年到1965年這段時間。1958年美國總統肯尼迪的夫人傑奎琳·肯尼迪邀請我去紐約走臺。我到紐約的當天就見到了《時尚芭莎》總編輯。那個時候,我在歐洲和美國都很出名。我是當時最好的模特之一,也是時尚圈裏最著名的人之一。我曾收到時尚組織的表彰,被稱爲“過去50年中最重要的時尚人物”。我還曾爲美國NBC和CBS電視臺工作,拍攝時尚電影。另外,我很自豪的是,我也有自己的成衣生產線。
新報:您曾經打破了太多的世界紀錄,併成爲第一個登上主流時尚雜誌封面的非白人模特,這很了不起。您如何看待自己的華裔身份?
馬查多:我在上個世紀60年代就已經很出名了,當時報道我的文章大標題常用“偉大的中國·馬查多……”這讓我感到非常驕傲。但少年離家的經歷讓我變成了一個非常戀家的人。當時我感覺模特這一行很“輕浮”,就去做了一名《時尚芭莎》的編輯,一做就是11年,後來當上了雜誌的時尚主管。
新報:作爲一名“有色模特”,您有沒有經歷過什麼不公正的待遇?
馬查多:從離開上海的那一刻起,我就意識到了自己與其他人的不同。經常有人對我的家庭好奇,我就總要尷尬地解釋,“我們是葡萄牙殖民者的後裔,我爸爸和媽媽是跨國婚姻……”其實自從我出生起,我就想做一名真正的中國人,可是我長得又不像,這讓我很苦惱。當上模特之後,我就把原來的葡萄牙名字改成了中國·馬查多,我要告訴別人,也時刻提醒自己,我是中國人!當時著名的攝影師理查德·艾夫登給我拍了照片,但是大牌時尚雜誌《時尚芭莎》並不想發,因爲我不是白人模特,會影響這份雜誌在美國南方的讀者數量。因爲被歧視,我差點終止了自己的模特生涯。後來情況逐漸好轉,從那以後,每個月你都會在不同的雜誌上見到我,感覺很棒。
本組撰文/編譯
新報記者王虹見習記者史翔昆
(下轉特04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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