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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現在回憶起來,父親爲什麼讓我聽《列國》,因爲說《三國》你必須懂《列國》,你看《列國》這書跟實聽《列國》是不一樣的。我記得最清楚的是父親說《竊符救趙》時,講虎符,他講那虎符上面花紋是怎麼回事,整整講了一場。所有說書的,我也就聽過他一個人這麼多的知識。父親只念過三年私塾,但知識太淵博了。我還親耳聽他講過《水滸》九紋龍史進,講這文身,兩個小時,您說這知識從何而來?學習。父親特別愛留資料積攢知識,我記得小時候看過父親的剪紙本,十幾個大本子上貼着各種報刊文章,包羅萬象:山川地理、名勝古蹟、風俗人情、民間諺語、戲曲評論、歷史人物……讓我印象最深的是有張報紙上寫着關於西安的那棵救命樹現在還活着,就是三國時馬超於潼關大勝曹操,追之,曹操繞樹而逃,馬超一槍紮在樹上,救了曹操的那棵樹。怪不得父親說書時,那麼多知識能信手拈來,穿插自如,就是因爲看見資料馬上留下來,資料一點一點地都攢着,攢了那麼多“文革”時候都燒了。不過,攢資料的習慣傳給了我,不管在哪對我有用的文章我都不放過。
我小時候,父親特別忙,又是政協委員又在曲研會上班,早上我們起來上學爸爸上班早走了,我們都睡了他纔回來,很少能看見。其實我爸爸也挺愛聊天的,但實在沒工夫理我們。只記得有一次,夏天,爸爸坐在院子裏的躺椅上,我坐在邊上給他扇扇子,他原來胖,反“右”之後人瘦了,我拍了拍他的肚子,軟軟乎乎的,爸爸笑了。和爸爸開玩笑,這一輩子就這麼一回。
團裏總擠對賈建國,不想讓他學說書。他覺得我爲什麼不能當演員就只能給人伴奏呢,這時正好趕上徵兵,他就應徵入伍去部隊了,想從另一個方面發展自己。賈建國1961年8月走的,在回民中學集合,我去送的。9月1日我亮報說書,在天橋劉記茶館說《三國》——你們不是說我搞對象耽誤學習嗎,我就較這個橫。學評書不容易,條件好的,沒有5年時間根本不會上臺說長書,我才學了一年半,說的又是評書裏的書中之王《三國演義》。本來團裏不同意,我爸爸說讓她說去吧,領導也不好駁我爸面子。我說憑什麼不讓我說,人家說你沒出師呢,我說你們培養我不就是讓我說書嗎,非得全會了才說啊,那怎麼練啊。貼報!我叫連麗如。
實際上“連麗如”是我自己起的。我不愛叫那個連小如連少如的,和爸爸商量,我說我要叫連麗如,“您不是喜歡麗堂姐嗎,我就叫麗如”。我爸說這個好,他可喜歡王麗堂了——女孩子能說書,說《武松》。我上團裏說去了,領導說那不行,你叫連桂霞,你改名是繼承“右”派衣鉢。這是什麼話,我管爸爸不叫爸爸難道叫“右”派?又問你戶口本上有這名兒嗎?戶口有就能亮這個報。他們知道戶口不能隨便改。我說有,我父親早就給我起好藝名了。其實沒有。中午拿着戶口本兒我就上椿樹派出所了。派出所所長叫張廣才,我說張叔,您給我改戶口,添一名兒。把經過一說,張叔說我給你添,沒這麼欺負人的。戶口本里寫上了曾用名——連麗如。(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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