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我家小院的南牆外,種着一棵紫藤,它是我的友人殷先生在仙華山的野地裏,用手硬生生地將它拔出,遠遠地來到我家的。6年來,它的藤連着葉,纏繞着,已經爬滿了南牆,然而總不開花。到了今春,忽然間一串串紫藤花凌空亮了出來,掛得滿滿的,一片紫色雲霞。
我拍下了這一派紫色的氣象,分寄給我的友人。可惜發出去的照片,猶如一片片的棉絮,掉在地上,了無聲息。誰知隔了幾天,我與殷先生的通話中,傳來了一位女士的讚美聲,那是他的妻,袁女士。她說太好看了,真想也種一棵。我頓時受寵若驚。後來殷先生囑我,要我代植一株紫藤,說是將來種在他女兒的院子裏。我知道那是爲了他病中的妻。
我受此重託,自然不敢怠慢,利用壓枝法,將一條生長特別壯的枝條,壓在置於牆頭的泥盆裏。我盼着新生命的誕生,但總不見動靜。轉眼到了6月,一陣大風,將壓下的枝條,從泥中掀出。我只好重新將它壓入,也許用力過猛,竟將枝條折斷了,幸好還連着些皮。於是,我時時拔草澆水,小心地伺候。
又過了兩個月,我終於看到幾片新葉,從盆中冒出。我想生命是頑強的,那份頑強屬於紫藤的新苗——而它是仙華紫藤的二代。
現在我是更加小心地侍候着它了,爲了對友人的一份承諾,更爲了那位女士的讚美。
袁女士愛花也愛美。曾記得有次我們到她遠郊的女兒家,雖然她已重病在身,但仍提着精氣神兒招呼着我們。當我將送她的一條披巾,披在她肩上時,竟像一個小女孩兒,美美地左顧右盼,開心地笑了。然而,久病的身子,擋不住病魔的反覆折騰,她終於躺在病牀上,連說話都難以出聲。那天,我去病房看望,知道她愛花,特地捧了一束鮮花送她。當女兒輕輕地告訴她,有人送花了,並將花放在牀邊的矮櫃上,我不知道她看到了沒有,但我總覺得她似乎微微地側過了頭。不知爲什麼,我在心底固執地默想着,她看到了,她一定很欣賞。然而,再美麗的花也沒留住這位愛花的女士。
斯人已去。每當我注視着南牆那片鬱鬱蔥蔥的紫藤,我都會記起那位女士的讚美,聲音虛弱,然而清晰。它彷彿在遠處,又時時在我耳中。我想她會在高處年年關注着紫藤的盛開,來年她的目光也必將移往女兒的小院兒——那棵新栽的紫藤。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