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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以下簡稱記):《陸犯焉識》是以您爺爺爲原型?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嚴歌苓(以下簡稱嚴):其實這是我多年來很想寫的一部小說,那個時候沒有想到我會用它來轉型。我的祖父少年時期,就到美國求學,後來,他在學術上也獲得很大的成功。最開始我覺得爺爺很神祕、很偉大。後來,我到美國留學,也去了他的大學,然後對他就開始情不自禁地瞭解、調查研究。
《陸犯焉識》這部小說90%是虛構,另外10%,是我從小到大積累起來的對於爺爺的印象和理解,拼湊成了現在小說中的主人公。
今年夏天,我又一次去美國,我姑媽對我爺爺印象很深,她又跟我談起了一些爺爺年輕時候的生活,於是,我又在書中加了一萬多字關於爺爺在美國的戀愛,道聽途說吧。
記:《陸犯焉識》的名字,讓很多讀者覺得很奇怪,爲什麼取這樣的名字?是指囚犯的意思嗎?其實,這個人物是當時的精英,爲什麼偏偏強調這一面?
嚴:中國知識分子,出身於中國書香家庭的孩子們,特別是長子,都是沒有什麼自由的,這些知識分子一輩子的掙扎和渴望都是圍繞自由的。
很多時候,他認爲生活中有一個無形的桎梏。比如,他的婚姻是不自由的;他的家庭把他變成了家裏獨撐門面的男人,也是禁錮了他的自由;後來他到青海變成真正的犯人;以及回到家庭後面對的那種桎梏的生活……
所以,這個作品可以詮釋爲主人公對自由意義的領悟,用“犯”這個字是能夠體現他的狀態。而且,他對自己妻子幾度不忠誠,他有一種負罪心理,所以用“犯”是比較恰當的。
還有一個就是比較簡單明瞭樸素的叫法,判刑的嫌疑人在刑法名稱形成之前,過去的判決書是叫某某犯什麼的,比如姓王的叫王犯某某,李犯某某,所以在當時是比較規範化法律的稱呼。
記:在小說中,陸焉識最後是失明的,馮婉喻(陸焉識的妻子)是失憶,這樣的寫法有什麼特殊含義?
嚴:我從爸爸身上得到一種啓示,就是說人在某個方面殘疾了以後,其實就多得到了一些自由,比方說我爸爸後來耳朵失聰,但是他可以戴助聽器參與你們的談話,或者不參與你們的談話,如果他越來越多地不戴助聽器,他就活在他自己的世界裏,我覺得挺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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