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打邊爐是廣東人的叫法,北方叫火鍋,我小時家中有一隻黃銅火鍋,燒炭的,個頭威猛鋥亮,小孩子吃火鍋時需得站起身來,伸脖向鍋中探望。黃銅火鍋現在早已不知去向,但我還是時常想起從前火鍋沸騰太猛時,大人常常會停下手裏的筷子,將炭火扒開一些的情景。一家人圍爐一餐吃下來,已是酣暢淋漓,滿頭是汗。火鍋有將近兩千年的歷史了吧,我想再過兩千年,它也不會消失。
上世紀五十年代,詹姆斯·卡梅倫受命倫敦《新聞紀事報》前往中國,旅中期間,他描述了在北京一家飯店裏吃火鍋的情形。一開始他對風格普普通通的飯店並無太多深刻印象,當服務員擺上火鍋,端上各種調料時,盤子裏五顏六色,彷彿畫家的調色盤在他眼前奇異般展開:猩紅色的辣椒醬、棕色的蝦醬、綠色的韭菜花,還有豆腐乳、芝麻醬等,人們坐在圓桌旁,桌子中間放着一隻精緻的紫銅火鍋,人們夾起切得極薄的羊肉片在滾開的鍋中稍微停留片刻,馬上撈出蘸調料享用。來中國之前,他從來沒有吃過如此鮮美的羊肉,更不知道會有如此美妙的吃法。如果他來得再早一些,還能領教到另一種吃法,老北京的大衆火鍋,顧名思義,就是爲平民大衆準備的。一口大鍋,滾滾的湯底燒着,鍋被木板隔離成十幾個格子,有人偷偷用長筷撥開底板,偷鄰座人家的涮羊肉吃,我曾想這人所點菜式,定然要與鄰座相同,不然會從鍋底漏到人家那裏,暴露偷吃的馬腳。如果鄰座糊塗些,看身旁客雖然只點了二兩薄肉,卻跟守着風水寶地一般,從鍋裏撈呀撈,永遠吃不完,自己點的雖然厚實,卻經不得二口就吃光,只好莫名其妙認倒黴。
胡先生住上海極司菲爾路的時候,梁實秋到他家裏吃飯,胡太太親手做徽州“一品鍋”,一隻大鐵鍋,口徑差不多有一英尺,熱騰騰地端了上桌,裏面還在滾沸,一層雞,一層鴨,一層肉,點綴着一些蛋皮餃,最底下是蘿蔔白菜……
我讀後誤認成火鍋,後來去徽州,在農家品嚐到當地最爲地道的一品鍋,原來是雞肉鴨肉豬肋肉,蘿蔔青菜空心菜,豆腐雞蛋鴨蛋的一鍋燉菜,吃時,同樣與火鍋有着衆樂樂的趣味,算是誤讀後的意外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