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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問我還愛岑銳嗎?怎麼說呢?其實我是真的有些怨她。就像一個人原本健健全全,卻突然被砍去一隻胳膊,你問我還愛不愛那隻胳膊?你說我愛不愛?沒有那隻胳膊,我還是原來的我嗎?
【開場白·誤讀】
若兩個人價值觀實在不同的話,分了就分了吧。
只爲晚分不如早分,別的都可以互補,唯有價值觀這件事必須趨同,對待錢的態度相同、對待前程的態度相同,不然這日子過不安生。
曾幾何時,“價值觀”這三個字終於被提上人們的情感日程,以前人們常常忽略這件事,僅以“志同道合”去涵蓋。讓人們誤以爲拉小提琴的要找拉小提琴的,修鞋的要找修鞋的。其實哪是啊!職業僅僅是謀生手段,真正需要呼應的還得是內心。
就好像從前人們常說,人定勝天。似乎宇宙之間,人真的就是老大了。其實那個“定”字不是一定的定,而是定力的定、定性的定,人一旦用定力去管理自己,以定製動、以靜制動的話,才能夠應付人世間的萬千磨難和風雲。所以很多我們自以爲用熟了的概念,其實也需要重新去慢慢了解和熟識,好多東西都存在誤讀。又何況人呢?
受訪者:郭遠航,男,31歲,與女朋友岑銳戀愛也快七八年了。拉拉雜雜總是這事兒那事兒耽誤了婚期。前幾年岑銳還不像現在,那會兒她盼着能夠早點結婚。但後來就不是了。後來岑銳總是有些不甘寂寞。她是那種心挺高的女人,郭遠航不是,兩個人經常會爲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爭吵。岑銳覺得人就是要爭上游,不競爭,就只能甘爲人下人。岑銳不甘心。但在遠航眼裏,人怎麼過都是一輩子,在哪兒還不都一樣?最重要的是身體健康,有家人在身邊,這比什麼都重要。所以岑銳這廂一門心思想着發展,遠航那廂一門心思想着結婚,兩個人總是說不到一塊去。兩年半以前,岑銳終於如願以償出國去澳洲讀學位。爲了讓遠航能夠安心,她答應可以先結婚後出國,但遠航卻猶豫了……
遠航的口述:
我沒那麼封建,更沒那麼不自信。你能明白吧?我並不是怕失去岑銳,然後希望用婚姻去捆住她,一個人若心不在了,你就是用婚姻捆也沒用。我和岑銳還不屬於這種,岑銳很聰明,這我也知道,她一直都是那種不甘於現狀的女孩兒,這也是她當年特別吸引我的地方。因爲我這個人安於現狀,沒什麼闖勁兒,但絕對能夠給女孩子以安全感。我們兩個的性格其實挺互補的。我爸媽挺喜歡岑銳,岑銳爸媽也很喜歡我。誰都不會想到我們兩個到最後會分。誰都沒想到。
我到現在還在懊惱這件事,並非捨不得岑銳,而是懊惱我這八年。這八年,我不論是栽什麼樹種什麼花兒,也都該有個結果吧。但這一次,還就是“有心栽花花不開”了。一個人能有幾個八年呢?更何況這還是我最好的八年。我一直那麼一心一意地對待岑銳,八年來從來沒有二心,從來沒把別的女人放在心上,只有岑銳。結果——閃我的人也是岑銳。
是不是人越在意什麼就越容易被什麼所傷?如果我早一點退步抽身就好了,或者早一點做決定,不管她,就結婚,若那樣現在孩子也大了,岑銳還能有什麼心思再去瞎折騰呢?總之,我就是有些患得患失啊。我哥們兒說,你那會兒也傻,她既然提出來要和你登完記再出國,你幹嘛不答應?是啊,我幹嘛不答應。也許是一種冥冥之中的感應吧,岑銳給我的感覺,就是一種應付,一種你想要名分就給你的隨心所欲。完全沒當回事似的。這不是我想要的婚姻的感覺,我是一個大男人,一個女人爲了安置我給我名分,你說我怎麼能接受?更何況還是在她馬上就要出國的情況下,她到處跟別人吃飯,天天一大堆人給她送行,美得什麼似的,完全沒有時間分出來給我。她只給我留了一個上午,就是爲了去登記用的。除此之外,居然半點離別之情都看不到。
岑銳不跟我鄭重道別,我也悶着,就等着看她怎麼表示。我本來在岑銳眼中就不是那種很有果斷氣息的大男人,岑銳總說我有些黏黏糊糊的。所以這次我就不黏黏糊糊了。其實那天去機場送岑銳,我已經覺得我們是兩個世界裏的人了,她給我的感覺很陌生,雖然她說她想念我,嘴上是這麼說的,但心裏面其實是歡快的不行了。她很意外,我居然把結婚登記的事情取消了,這件事多少讓她有些驚訝。然後因爲驚訝,對我又生出了一些好奇和不捨。岑銳始終認爲對我瞭如指掌,她是那種冰雪聰明的女孩子,我當初是多麼喜歡她這一點啊,但是現在,我又是多麼討厭她這一點。她的冰雪聰明,她的自以爲是,她的傲慢自大。
在北京機場,我們兩家父母包了一輛大車,一塊兒送的她。臨走,我還把我僅有的一些錢都給她了。岑銳這次出國,可以說把家裏的錢都掏空了。我家這邊還好,最主要是她父母那邊,據說是賣了一間房子。這也是我特別不理解的地方。爲什麼國外對她就那麼大的吸引力?讓她就算拋棄一切也要一門心思飛出去?
岑銳在郵件裏跟我說,最多兩年半,等她上半年語言學校,然後讀完學位,就回來。或者回來結婚,或者把我也弄出去。兩個人去外面闖蕩。岑銳之前認真跟我進行過一番懇談,意思是一旦結婚的話,咱們這輩子就都交待了,再也不可能有什麼驚喜和奇蹟。只有在這個時候搏一搏,沒準還能有驚喜發生。我就是不想過那種像你爸媽、我爸媽那樣小老百姓的日子,就算爲了咱們今後的孩子,我也得奮鬥。再說這些一般都是男人該想到的,現在卻由我這個女人去打算,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她這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讓人無言以對。雖然過後在決定分手的那封郵件裏給我的理由同樣讓人心服口服、無言以對。但這兩個岑銳都是她。你懂我的意思嗎?只要她想。她就具備那種把死人都說活了的口才。
總之,人去樓空、人走茶涼,竹籃打水一場空,這些話都可以用來形容我現在的感受。你問我還愛岑銳嗎?怎麼說呢?其實我是真的有些怨她。就像一個人原本健健全全,卻突然被砍去一隻胳膊,你問我還愛不愛那隻胳膊?你說我愛不愛?沒有那隻胳膊,我還是原來的我嗎?
我總是會想起剛和岑銳認識的時候,她躲在我的懷裏,竊竊私語,特別可愛。那時候,她天天都盼着嫁給我。可是家裏人不同意,我比她大一歲。按照咱們這邊的風俗,兩個人的本命年都得錯開才行,所以這一錯過去我就26了,她也25了,戀愛中最甜蜜、最膠着的時刻也就都過去了,岑銳也由一個沉浸在愛裏的小女生,瞬間長大了。她先後跳槽了兩個職業,薪水翻了好幾番。但是岑銳說,這離她的心理價位還是太遠。岑銳去過深圳,也去過北京,後來又在廈門和人家學做生意,但最後也回來了。她好像是那種特別不怕從頭開始的人,我後來覺得自己都有點追趕不上她了。這一次岑銳去澳洲,我沒想過她會不會如約回來?反正她走了兩年半,一次國都沒回。岑銳挺艮的,她爸摔斷腿,她都沒回。是我每天跑醫院和她媽媽來回倒班堅持下來的。
在我心裏,就沒拿岑銳當外人,不管怎樣,她就是我老婆,她爸媽就是我的長輩。我們年頭兒太多了。周圍人早就不把我們當未婚夫妻了。但恰是這種感覺,讓我也有了一種錯覺,其實真的是錯覺。岑銳和我說分手,半點先兆都沒有,她說,我們已經分開兩年多了,能有多愛呢?不也都好好活着嗎?你也沒死,也沒瘦,我也沒死,也沒瘦。已經兩年不在一起,也都適應了。所以分開與不分開又有什麼區別呢?最主要的,我不打算回去了,我想要在這邊做點小生意,然後安定下來。我也不瞞你,我有了新男朋友。你是對的,當初堅持不登記,我很感謝你。即使不做情侶,我們也是最好的朋友。很理性是吧?很優雅是吧?但我看完這封郵件的時候,真想把岑銳從郵件裏拽出來好好揍一頓。然後好好端詳端詳,你這個女人究竟有沒有心肝?爲什麼說“分手”就像說“天冷了”一樣自然?
我也知道,男人不該哭哭啼啼、自怨自艾。
但我悲傷是真的。我難過、我懊惱、我憤懣、我後悔也是真的。
這種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是、什麼都空了的感覺太可怕。岑銳一下子把我打回到剛認識她那一年,她放空了我,然後連面都不露,躲在澳洲若無其事地曬太陽……
閃存現場
阿萊:怎麼辦呢?
遠航:是啊,怎麼辦呢?
阿萊:都已經過去好幾個月了,這件事還沒有平復嗎?
遠航:也可能是咱倆這樣一說又全都想起來了。總之,我是個笨蛋。
阿萊:失戀之後最大的重創不是失愛,而是自我否定。
遠航:我確實有點擡不起頭,覺得就像被岑銳耍了一樣。
阿萊:男人的自尊心壓死人。其實沒什麼。岑銳應該不是故意的,她是那種始終都要在路上的人。
遠航:對對,你比我瞭解她。
阿萊:岑銳的幸福在於“不停趕路”,而你的幸福在於“找個地兒歇息”,不要說結婚了,即使自駕遊的話,你們兩個都是不適宜的旅伴,更何況做夫妻?
遠航:你這麼一說,我有點釋然了。
【阿萊手記·氣息】
價值觀的事情,有沒有對錯?我覺得沒有。
因爲每個人所處的人生階段不一樣,比如某甲已經日薄西山解甲歸田了,而某乙恰正蒸蒸日上、呼之欲出,所以你怎麼可以抱怨某乙不能像某甲一樣淡泊名利、萬事看開呢?要知道某甲也不是一上來就萬事看開的,凡事都需要一個過程。你從猿到人進化完了,別人剛進化到一半兒,怎麼可以一刀切全部停止?所以人與人之間如果有差距的話,也是進化快慢上的差距。比如有時候看一些社會新聞,經常會罵有的人禽獸不如,其實就是說他進化得慢,與獸類等同甚至還不如獸類。比較痛苦的是你明明已經進化完了,卻還得陪着別人一塊兒由“四腳着地”到“兩腳行進”來這麼一遭。要不怎麼說,活着就是一種修行呢,真的是在修。能夠有幸遇到價值觀相同的伴侶來做你的同修,那真是人生一件大快事。沒有的話,慢慢尋唄,氣息相近的人,總能找尋到彼此。錯過的,亦無需可惜,因我們每一個人,都正在往正確的道路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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