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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早茶
高延晶
影視作品中,常常有這樣的鏡頭:一個古板的老頭子,以杖戳地,仰天長嘆——世風日下,禮崩樂壞啊!
我現在就有點像這樣的老頭子,對身邊許多“禮崩樂壞”的事看不慣。
首先受不了的是媒體上鋪天蓋地的“大婚”轟炸。無論是三四流的小演員嫁人,還是三四流的小商人娶媳婦,媒體一律稱之爲“大婚”,不把讀者搞昏頭了,決不罷休。
可實際上啥叫“大婚”呢,孔穎達在註疏《禮記》時說得很明白:“大昏(通婚),謂天子、諸侯之昏也。”到了後世,只有皇帝娶正妻才能叫“大婚”,連登基前娶太子妃、登基後續弦,都沒有資格叫“大婚”。
可現在呢,滿大街都是“大婚”,隨便阿貓阿狗,都能過一下皇帝癮。要是放在前清,這可叫大不敬,是殺頭的罪過。好在罪惡的封建等級制度被推翻了,想怎麼胡扯都行,願意大婚就大婚吧,就當爲平淡的生活添幾個笑話。
媒體上另一個令人頭暈的稱謂是“視帝”。不過是某個城市的電視臺,年終評選本單位最佳員工而已,但忽忽悠悠地就變成了“視帝”、“視後”。很久以前有人發明“影帝、影后”稱謂的時候,就曾惹人發笑,要是某個演員得了戛納、柏林、威尼斯或者奧斯卡這樣的全球頂級電影節的最佳演員,好賴也算在演員圈裏拔了“頭份”,被叫成電影界的“帝、後”,也勉強說得過去。可是年年都拍那些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口水劇,就那麼十幾個主要演員玩排列組合,自娛自樂也就罷了,偏偏整出個“視帝、視後”的嚇人大帽子,真可謂名器濫授。
還有一個惡俗到家的詞是“世家”。賣鞋的敢叫“皮鞋世家”,賣窗簾的就叫“花布世家”,其餘“世家潔具”、“世家拖把”……不一而足,彷彿只要是祖傳的手藝(真假尚未可知),就可以叫世家了。
但正本清源,到底什麼是世家呢?很簡單,“世家,謂世世有祿秩家也”,連續幾代人,代代有俸祿有官位才能叫世家。“世家”二字深入人心,主要是因爲《史記》,司馬遷在創建紀傳體史書體例的時候,專門用“世家”的體例記載諸侯家世,以區別於帝王的“本紀”和普通人的“列傳”。
本來是諸侯專屬的“世家”,現在卻成爲古時被稱爲“百工”、“匠戶”的手工業者往臉上貼金的工具。這個階層,在古代“士農工商”的社會序列裏,排在農民的後面,很多朝代規定,世襲的匠戶不能參加科舉,不能入朝爲官,地位相當低下。不過好在“工”到底比“商”地位還高一點,因此冒名“世家”,總比天天“大婚”的商人藝人要靠譜一點。
話說回來,現代社會,地球都是平的了,何況人乎?萬惡的舊社會一去不復返,現在大家愛怎麼叫自己,只要沒有冒犯公序良俗,隨他的便。只不過,過去一些神聖的稱呼,現在被糟蹋得一錢不值,心裏覺得有點可惜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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