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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學峰
磨刀師傅接過菜刀看了看說:『是把好刀,只是有的地方沒有鋼了。買這把刀時,你很年輕吧?』
我淺淺一笑:『是呵,那時我剛結婚。』
雖說是天天用,這纔仔細看它。木質的刀把上,花紋裡有了些黑黑的東西,是歲月的沈淀,一如人臉上的皺紋。原來,刀也有年齡。
那年,和同事一起去大足出差,大家都買石刻,唯獨我買了這把菜刀。菜刀很別致,是尖刀。那時的我們,結婚的一切都是自己置備。在鍋碗瓢盆的忙碌中,燕子築巢般建家。終於有了自己的家,有了遮風避雨的地方,憧憬是不由自主的,生活將充滿幸福和溫馨,不求大富大貴,粗茶淡飯分外香的日子還是有的。
仿佛就在默想的一瞬間,十多年過去了,在刀的起起落落之間,數番歲月更迭。社會和人生均在變化,日常生活便利了很多,許多菜都可以買半成品。但是,菜刀依然是家庭中不可或缺的東西,我照舊操刀安排兩個人的生活。只是,兩個人的成分變了,是我和兒子。
十多年的歲月,天天操著菜刀,切這個,割那個,難免有許多疲憊掙紮,心生厭倦。所謂新啼痕間舊啼痕的事,不過是擦乾淨不讓人看見而已。今年又去大足,刀的品牌花色翻新,名字也奇,什麼怪刀、利刀、利人等等,也買了兩把送朋友。只是覺得應該買而已,遠沒有了過去買刀的熱情。
科室裡一位小姑娘,看到一篇網文,很覺觸目驚心,大叫道:天呵,生活是一把菜刀。那不是把人拿在上面剁嗎?秋風在不經意間就有了寒意,看著窗外凋零的遲桂花,不覺有傷心的淚滑落,生活確實是一把菜刀。
那是著名搖滾歌手鄭鈞的《菜刀溫暖》裡說的,生活有如一把菜刀,我們只是案板上的菜花或者冬瓜,引頸待斃。此話雖然難免偏頗,想想也有三分道理,生活難道不是一把菜刀嗎?它剁去了你的青春、愛情、婚姻、體力和精力……那顆溫軟的心,不也常常被剁得血淋淋的,甚而,舊創未復,又添新傷。
痛苦時,常想起外婆。不知她的老刀有多大年齡,只記得一雙小腳和矮小的身子,站在那架著的厚厚菜墩前,無怨無悔地為家人忙碌。那菜墩雖厚,卻已經切穿了一個洞,只能在一邊切了。有一把老刀的外婆,能經得住任何風雨,她養育了健壯的八個兒女。連外孫們受了委屈,也喜歡來外婆這裡,找重生的勇氣。
年輕時,很奇怪那些年長的人,無論發生什麼,總是把一切歸之於命。隨著年齡見長,菜刀沒有原來那樣鋒利了。我也開始懂得放棄,相信酸酸甜甜,什麼都會過去。對什麼事情,只有順乎自然,盡力而為。心仍舊純潔和敏銳,那些深深的傷害,卻只能在心中挖口井,悄悄深埋。我們終究是現實中的平民,生存高於一切。黛玉葬花不是人人都能做的事,也沒有不食人間煙火的寶哥哥憐卿薄命。
於是學會了黃連樹下彈琴,學會了為一點點成功欣慰。有過心情不好的時刻,看著耀眼燈光下的宴席,突然想流淚,終究還是和來賓一起吃下。帶著喜悅的眼光看孩子,連自己都不信,什麼時候,我有了這麼大的兒子,腳上穿的已是四十碼。我挽著他的手,一臉幸福狀在大街上走,時常有人鬧誤會,這是你弟弟嗎?可就在昨天,他還睡在襁褓裡,粉嘟嘟的小臉像一朵花,只知道找媽媽要奶吃。生命的驚喜,像花朵開放在人生路上。
菜刀有年齡,紅顏和愛情卻是沒有年齡的,像清晨的露珠,一下子就沒了。我們要做的,唯有讓意志變得堅強,豐富我們的心靈,盡可能地讓自己慢慢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