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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雲飛來的時候,同時有另一位讀者跟記者談話。那位讀者六十多歲了,準備起身離開的時候,李雲飛提醒他把衣服扣好,外面冷。記者起身送,李雲飛也站起來,看着老人家走。行雲流水,並不刻意。)
十萬元高利貸
我前天才從浙江回來,感覺跟我老婆還是有點隔閡。晚上她和兒子睡,我一個人睡。雖然我們倆簽了離婚協議,但我們倆都知道,那只是暫時的,我們這輩子都是一家人。
2007年,我也在一個酒店做,幾個小夥子沒事玩紙牌。看見我來了,說:李經理李經理,來給你算個命。一算,說,李經理,你這輩子能賺很多錢,但都花在女人身上了。我笑起來:我又不嫖。我怎麼也沒料到,這句話竟然在一年後應驗了。
2008年,一家酒樓開業,聘我過去。投資人是個女的,叫崔英。
崔英根本就不懂酒樓經營,以爲開業了就能賺錢,結果生意一直都不好。月頭要發工資,月中供貨商來要錢,月尾房東催房租。崔英拆東牆補西牆,還是支持不下去,一些供貨商天天來扯皮拉筋。崔英比我大兩歲,對我說,弟,你得幫幫姐。
我拿出五萬,是私房錢(李雲飛說到這兒,摸了摸鼻子,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拿着五萬,當着我的面打發了供貨商。
有一天,我在家裏,手機也關機了。第二天一早,另一個經理就給我打電話說崔英出事了。原來前一天晚上,崔英的老公跑到酒樓去鬧,說崔英和之前合作的那個老闆有男女關係,兩個人打了起來,崔英的老公拿菸灰缸把前臺砸了個洞,手上的血直流。
我這才聽人說,崔英的老公一直有個女人,跟了他幾年了。
崔英和老公很快離了婚。我覺得一個女人在外面打拼,還帶着兩個孩子,都在讀書,挺不容易的。
酒樓勉強維持了兩個月,又不行了。我只拿了一個月工資,也都無所謂,關鍵要給員工發工資。崔英沒辦法,又來跟我說,一邊說眼淚一邊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你說一個大老闆在我這個打工的人面前哭,我真是……
她讓我把我家的房產證拿去抵押。如果我有,我肯定會拿出來的,可是我家的房子也沒辦房產證。
我想起以前給我開過車的司機,如今成了外企老總,我去找他,他幫我找了家民間高利貸公司,借了十萬,每個月利息八千。因爲關係很好,什麼也沒抵押。崔英跟我說,一定在一個月內還清。
崔英拿了錢,又當着我的面,把十萬塊錢全發了工資。
重回家庭
當時到年關了,要債的陸陸續續都來了。我這才知道,崔英之前還借了很多高利貸。要債的坐滿一屋子,我跟他們說,先回去先回去,過完年再說。我在圈內口碑很好,幫她抵擋了一陣。
我一直在酒樓守到過小年。眼看酒樓快垮了,財務、服務員、迎賓小姐什麼的,全都跑了。房東怕崔英也跑了,還派了個保安盯着她。
因爲借高利貸的十萬,一拖再拖還不上。我的那個朋友不好意思了,把自己80多萬的車給高利貸公司開了很長時間。這個事,朋友沒說,我是後來才知道的。
2009年春節一過,高利貸公司叫了十幾個“黑社會”來我家要債。我老婆才知道這件事,我說漏了嘴,把五萬的私房錢也說出來了。我老婆是大學教師,也不會像大老粗一樣罵人,只是說:你是個豬頭,怎麼做豬才做的事……
我怕他們再來騷擾我家人,當天晚上就跟老婆說,咱倆協議離婚吧。我不想拖累你。老婆哭着說,不離婚。我說,你給我三年時間,我把一切都搞清楚,再回來找你。我寫了個離婚協議,她流着淚簽了字。
我跟崔英說,無論如何先把利息還上,我們倆一起承擔。她說她沒錢,反而又向我借錢。
爲了多賺錢,我去了浙江,每個月工資至少兩三萬。逢年過節,我還是回家,沒有人知道我們倆離婚了。有一次,正在吃飯,兒子忽然問:爸爸,你是不是有小三了。我大吃一驚。我問他:你知道小三是什麼嗎?他支支吾吾,說不清楚。好不容易憋出來一句:就是有女人了。我老婆馬上制止他:瞎說。
因爲這件事,我加快了還款的速度。2011年12月16號,終於把所有的欠款都還完了。我馬上辭了工作,回到武漢。
我確實覺得很虧欠我老婆。我們倆香港迴歸那一天結的婚,十幾年了,一直和我父母住在一起,從來沒吵過架,紅過臉,一大家人過得特別好。這次吵架是唯一一次,也不算吵架,她只說了我兩句,我也沒吭聲。
她真的是賢妻良母,對我也非常信任,從沒說翻看手機、QQ什麼的,我賺的錢,她也不管。即使是我們離婚期間,她還給我打電話,說:老公,我看中了個1000塊的包,打了折800塊。我開玩笑,說:你買,你買了,我給你報銷。
她賺錢不少,其實完全可以不跟我說。可是她越信任我,越不管控我,越依賴我,我就越覺得對這個家庭有一份責任,越要自律。
這次回來,我還……還沒跟她同房,提了兩次,她推了。快兩年了,肯定還是有點隔閡。我已經買了三張星期六的電影票,想着等看完了電影……(一邊說一邊有點不好意思,把手握成拳頭放在嘴邊笑起來。)
願意相信她
記者:一共幫崔英出了多少錢?
李雲飛:50多萬吧。
記者:到底爲什麼?
李雲飛:就是想幫她。
記者:(很驚訝也很懷疑)不計後果,還想拿自家的房產證?你們之間……
李雲飛:(知道記者想說什麼,連連搖頭)連她的手都沒牽過。如果真的跟她有點什麼,那哪裏還敢這麼理直氣壯。(他一邊說一邊拿手機,讓記者看崔英知道欠款全部還清後,發給他的短信。短信前面是感激的話,和如何籌資。最後一句是:弟,姐一輩子都虧欠你的。)
記者:你的做法確實是……
李雲飛:我朋友說我不可理喻。不過,我一直都很願意幫助人。汶川地震,我匿名捐了一萬,玉樹地震,捐了5000。我還捐助了紅安、大悟好幾個學校。有時候幾萬,有時候幾千。但我不想宣揚。
記者:不求回報?
李雲飛:我幫助人從來不圖回報,圖回報就變味了。
記者:爲什麼要存私房錢。
李雲飛:我老婆不管我這一塊,也就助長了我的膽子(笑起來。)我是怕朋友有什麼事,讓我老婆拿幾萬出來,她也會心疼的。自己就留一些,幫幫朋友。
記者:經過這件事,還幫嗎?
李雲飛:我還抱着一線希望,其實崔英本質並不壞,而且她也並沒有捲走我的錢,全用在酒樓裏了。我願意相信,她沒有騙我。
記者:你覺得她還能還給你嗎?
李雲飛:其實我鬱悶的不是她能不能還我錢,鬱悶的是她怎麼那麼不守信譽。我寧願自己砸鍋賣鐵,也不讓朋友爲難的。
記者:你一年半就還了幾十萬,不容易。
李雲飛:我的工資高,最多的時候一個月七萬多。錢來得快去得也快。
記者:誘惑這麼多,你們倆離婚了,還分隔兩地,不擔心嗎?
李雲飛:我們倆相互非常信任。一個人一旦信任了另一個人,就可以把心放在肚子裏了。那個年代感情很純。這次回來,我還給老婆交了幾萬塊錢。老婆喜歡旅遊,我準備明年給她買臺車……
文中人物均爲化名
豁達人生
李雲飛說他幫過很多人,其中一個例子涉及到其他人,不方便發表在報紙上。然而,卻讓記者非常感動,稱爲大情大義可也。
李雲飛是個仗義的人。他的老闆有難,他把員工召集到辦公室,說:不管有工資沒工資,在這兒守着。員工都聽了。其實,有了工資,他可以不拿,要先發員工的。
李雲飛是個簡單的人,做好本職工作,拿該拿的錢,心裏只有老婆一個人,看重人與人的情誼。失去了錢財,也鬱悶,卻不深陷其中。
也許這就是豁然開朗的人生境界,基點是對人懷有的同情和信任。
文/記者劉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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