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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個時期,學術界的浮躁與功利,時常受到世人的批評。其中堪稱典型的,莫過於所謂“四大名人”的人名誤譯問題:一是孫武子(西文譯法Sun Tzu)被誤譯爲“桑卒”,二是孟子(西文譯法Mencius)被誤譯爲“門修斯”,三是蔣介石(西文譯法Chiang Kai-shek)被誤譯爲“常凱申”,現在最新出現的一個,是把《念奴嬌·崑崙》的作者毛澤東誤譯成“崑崙”,成爲近來的一個熱門話題。
鬧出這個笑話的人,是同濟大學哲學系副教授陸興華,挑出這個毛病的人,是作家馬伯庸。馬氏認爲,這個誤譯之離譜,可以和當初的“常凱申”相媲美。而陸氏則在微博上反擊道:“沒錯,但想怎麼樣?說我對毛澤東不夠了解?你關閉了回帖,瞧你這心態!”不過,北京晨報記者李顯峯的調查顯示,馬氏並未關閉微博的回帖功能。
經過仔細分析,老實說,“崑崙”與“常凱申”這兩起翻譯謬誤還是有着本質區別的。陸副教授出問題的情形是這樣的:他在一篇文章裏間接引述德國現代政治學家施密特的觀點,用了這樣的語言:“施密特引用中國詩人崑崙的詩句來展望這種世界革命或鬥爭下的真正的政治的鬥爭和和平:把革命和戰鬥的火種當禮物,一把送給歐羅巴,一把送給美利堅,一把留給中國自己,這樣和平纔會來主宰世界。”段尾還註明:“這是本人的翻譯,未查到崑崙原詩。”雖然陸文中沒有列出他所引用的施密特原話(應該是德文或者英文),但很顯然,施密特引用的是毛澤東的《念奴嬌·崑崙》中的名句:“安得倚天抽寶劍,把汝裁爲三截,一截遺歐,一截贈美,一截還東國。太平世界,環球同此涼熱。”陸副教授看來確實是不太熟悉毛澤東的這首詞,有點不應該。不過話又說回來,誰人都有知識盲點,他能意識到應該去查原詩,只是未查到,還是符合一個學者的行事通則的。真正的問題,恐怕是陸副教授的外文閱讀理解上出現了低級失誤。其實,“引用中國詩人崑崙的詩句”這句惹禍的話,只要稍作修改,改成“引用中國詩歌崑崙中的句子”就一點問題都沒有了,而“詩歌”和“詩人”這兩個詞在西文當中是同根詞,比較容易混淆,加上他又不熟悉原詩的內容,於是就鬧出了笑話,把詩詞的篇名誤當成了作者名。另外,“這種世界革命或鬥爭下的真正的政治的鬥爭和和平”,短短的半句話,意思也不復雜,卻譯得如此之晦澀、拗口,看來翻譯洋文確實不是陸副教授的強項。
衆所周知,詩歌幾乎是不可翻譯的,但爲了世界文化的交流,還是有不少人寧可受累不討好,也盡其所能翻譯了一些。詩歌從原文譯成外文,再從外文譯回來,經過兩輪變換,往往就面目全非了,找到對應的原詩有時並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比如德國大作曲家馬勒的《大地之歌》,歌詞使用的是7首中國唐詩的德文譯本,但其中的2首,到現在也沒有找到其對應的原詩是什麼。照這麼說,我們對陸副教授犯的低級錯誤還是應該寬容對待的。
相比之下,“常凱申”和“門修斯”的謬誤,就完全屬於知識結構上的缺陷了。蔣介石一生做過哪些事,孟子說過哪些至理名言,作爲文史學者,應該是基本上熟記於心的,這個不同於詩歌的二輪轉譯,也根本不是文本閱讀理解能力的問題。但說一千道一萬,既然是學者,就要用高於普通民衆的觀點和視野,以更嚴謹的態度去對待專業問題,“桑卒”“門修斯”“常凱申”和“詩人崑崙”,都是敲響在人們耳畔的警鐘。
另外想捎帶着對微博這種東西提點意見。現在人們普遍把這種東西捧上了天,其實它的毛病很多,最大的毛病就是易於罵人而不易於講理。140字的篇幅限制,註定了只能書寫隻言片語,而隻言片語只擅長表達那種簡單的、淺顯的、通俗的、片面的意思,而不擅長表述那種嚴謹的、複雜的、全面的、客觀的意思,不適合表達自成體系的、邏輯自洽的思想。事實上,微博體的盛行,客觀上加劇了當下人們思想的浮躁,使人們越發地難以沉住氣心平氣和地看懂別人的思想,越發地不夠寬容,且給了標題黨們進一步施展拳腳的天地,培養了一種“攻其一點,不及其餘”的淺薄作風。當然,微博只是一種媒介,把這麼多的“罪過”都加在一種本無所謂好壞的媒介身上,並不公道,關鍵還是使用媒介的人本身,頭腦要保持清醒、客觀、公正。本報評論員韓曉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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