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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常在報刊上看到人間有無純真愛情的爭論,且認爲沒有的多,認爲有的少。基本的觀點是:屬於情感範疇的愛情,不能離開物質的制約而獨立存在。在當下,物質既包括位子、票子、房子、車子等硬件,也包括姿色容貌等軟件。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嘛。
就此問題,日前與一老友有過一次交談。這位老友與其老伴是大家公認的一對恩愛伉儷,最有發言權。對此,老友似早已深思熟慮過,不等我把話說完,便打開了話匣子,傾訴了自己的觀點。
他說,不講羅密歐與朱麗葉、梁山伯與祝英臺、林黛玉與賈寶玉等中外文藝作品中具有“真愛、純愛”品位的藝術典型,也不講我們國家近代史上,那些拋棄萬貫家財,放棄優裕生活的闊少爺、大小姐,投入相愛的窮光蛋懷抱的真實故事,僅以我自己——不,僅以我和我的老伴爲例,就可見一斑。
老友和他的老伴,是初中同學。倆人入學一見面就擦出了火花,即所謂一見鍾情。但兩個人既不是白馬王子,也非美貌公主。一個是高挑漂亮的林青霞,一個是矮矮胖胖的潘長江。兩個人家庭出身也不同,老友家庭出身是被掃地出門的地主,名聲臭,財亦空。老友的老伴雖出身貧農,但也僅在政治上佔優,生活上仍在貧困線上拴着。在學習上,兩個人成績也均屬平平,無一突出……
然而,就是這樣兩個各方面都稀鬆平常的人,卻在幾十年坎坷的人生路上,譜寫了一曲真情實愛的動人樂章。
老友說,他之所以敢大言不慚地說,他們的愛情是真的純的,沒有半點摻雜物。含金量不是99.5%,是100%的足赤,是因爲:首先,儘管他們倆人現在都是小有成就且收入不菲的高級知識分子,但當年都是中學生,誰也不知道誰將來能幹什麼,當什麼,能掙多少錢……一言以蔽之,就是愛。模模糊糊懵裏懵懂的愛,除了愛,別無考慮。
他們的愛,他們的人生,當然不會一帆風順。愛情剛露尖尖角,也就是初中三年級,就受到了打壓。雖然,當時連他們自己也還沒有真正意識到是在戀愛,但學校卻認定他們是早戀,不僅班上不點名地批評,期末操行評定也降到最低,最後乾脆借抗美援朝參軍參幹之機將其拆散。當時他們倆都報了名,表了堅決應徵的決心。但卻只批准老友一個人單飛,另一個怎麼苦求,就是不予放行。然而,炮火和距離非但沒有拆散他們,反而使他們的兩顆心貼得更加緊密。在婚後前20年的生活中,家庭出身的沉重包袱壓得老友喘不過氣來,妻子的右傾白旗也一直插在肩上。政治上遭白眼,經濟上同樣拮据。兩個人的工資收入,也戲劇性地時而你高我低,時而你低我高,特別是在生活極度困難的情況下,妻子仍然一個人挑起四口之家的重擔,供老友讀完了五年制大學。總之,在所有的挫折磨難中,他們的感情鏈條沒有產生過半點兒鬆動,他們愛的火焰沒有一絲減弱。改革開放後,政治上解除了緊箍咒,物質生活條件也大大提高,但兩個人的身體卻不怎麼作美,一個腿腳不靈便,一個眼睛視力差。但他們這對相濡以沫的夕陽伴侶,依然保持着初戀的情思,依偎着,攙扶着,享受着愛的恆久延續。
說完,老友直瞪瞪地望着我問:你說,這樣的愛情還不夠真不夠純嗎?他說,有些人之所以宣揚人世間沒有真正純潔的愛情,不過是以無真愛之心度有真愛之腹,以掩蓋其心靈物化、移情多變的“濫愛”理念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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