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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百態
像我這種在大家熱火朝天地回家的時候唱反調的人,會被視爲怪胎吧。
“你什麼時候回家啊?買着票了嗎?”這段時間,人們打招呼閒聊沒話找話的時候都會用這句話來作爲開場白。畢竟年關將近,不少人都得去“秒殺”回鄉的票,這句話既顯得溫暖有關愛,又有時鮮的話題性。
但是我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總是隨口編個日期混過去,反正也沒人真的在乎。老實說我還沒買票,也一直爲了回家這事糾結不已——我其實不大想回家,但是人人都又樂又累地準備着回家的行程的時候,知道有我這麼一號人必然心裏暗想此人是怪胎,而且若是不回家我既沒有別的事做,沒有什麼地方可去,又沒有什麼人能陪我度過漫漫長假。
記得剛上班的時候,我每天下午一到下班時間就不斷地觀望衆人有沒有走的動向,巴不得有人先行告退了我也好拉着幾個同事一起順勢回家。某天,一位同事先行告退後,我正打算開溜,只見他旁邊的一個哥們打了個哈欠道:“你說走那麼早幹嗎?在辦公室裏還能有人聊聊天,玩一會兒,回去啥也沒有多無聊。”而直到過了幾年以後的今天,我才漸漸領會到那個哥們說的話不無道理。
現在每到下班同事們呼朋引伴叫回家的時候,我再也沒了當初的積極勁兒,反而是止不住地煩躁:怎麼這麼早就走,有家有口有朋友的也就罷了,什麼也沒有的人忙着回去幹嗎?更何況有朋友的還未必能來跟你相伴呢!下班的路是那樣的長,最少也得一個小時,還得在地鐵裏擠來擠去,換上好幾趟,想想就煩。回到家中,甚至還得自己在冷鍋冷竈邊動手做飯,身邊也沒個伴能和你聊天吐槽,此時所剩下的,不過是你一個人,滿心的失落和一屋的空寂。你說回家有什麼樂趣?
而到了春節期間,這種煩躁更盛了。首先,這次回家的戰線拉得更長、更苦、更累。住在鄰近省份的還好,若是家鄉離得遠的,就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天天跑訂票點、火車站託人找關係,今年還開始每天一刻不停地在電腦前刷票,研究比如先到山西,再從山西坐汽車去陝西這種路線的可能性,每天在辦公室裏熱議的就是我開篇的那個話題,真是叫人腦仁兒疼。
就算是順利搞到票平安回到家,這腦仁兒也輕鬆不到哪兒去。終於熱鬧了!終於有人來跟你嘮嗑了!終於有熱乎乎的現成大餐可吃了!可是天下哪有這樣的好事,不免得有所犧牲。
你得掩藏住自己的疲累和在城裏混得不咋的這個事實,讓白髮蒼蒼的父母覺得他們沒白養你,也讓自己覺得多少盡了點孝,從某種程度上安慰到了他們。你得在一大堆遠房的這個叔那個姨、這個姐姐那個弟弟瞬間出現在眼前的時候,保持和藹可親的面孔和他們每個人吃飯、敬酒,說一堆得體大方的話。你得忍受住大家言語之間的攀比之意,如某某掙了多少錢,升了幾級官,搞了多少套房子,買了幾個LV,掛了幾塊勞力士的同時儘量不要讓自己顯得太挫。你甚至得忍痛從自己本來就不怎麼鼓的錢包裏掏出一沓百元大鈔發給可愛的孩子們,並且假裝沒注意他們好像在嫌少。
當然,最痛苦莫過於所有人打招呼的方式:“哎喲!都長這麼大了啊!工作了就是不一樣啊!有對象了嗎?”(如果有)“什麼時候結婚啊?怎麼不帶回家來啊?對象幹啥的啊……”(如果沒有)“啊?怎麼會!太挑剔了吧!你看人誰誰誰……”(不是挑剔啦)“不過其實不用太着急啊,你看姑娘/小夥不長得挺精神的嘛,會有的,會有的……”而你,只能乾笑兩聲,把注意力放到手裏剝着的橘子上面。
就這樣,我還沒說那些熱絡地忙着幫你張羅相親事宜的呢!對於那些相親相到崩潰的人,這必然也是一種難以逃脫的折磨。或許換個角度想,所有這一切的人和事都是在給你的假日“增光添彩”呢,若是沒有他們,你不過是換了一個地方過一個睡死吃死懶死看電腦看死的週末,其實也沒事幹,一點意思也沒有。
可能像我這種在大家熱火朝天地回家的時候唱反調的人,會被視爲怪胎吧。雖然我真心愛我的家人,真心不想工作,真心不知道在爆竹聲聲辭舊歲的時候一個人該怎麼辦,但是我又極度厭倦那條艱難的回家路,害怕那種離開工作時的空虛感、不被需要感,害怕被迫與別人攀比炫富,害怕那些以八卦事業爲己任的親戚們。
於是,這種不合時宜的病,該怎麼治? (六安瓜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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