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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錫添接受羊城晚報記者專訪 唐珩攝
羊城晚報記者唐珩溫建敏
提到小平南巡,就不得不提那篇引發轉載狂潮的長篇通訊———《東方風來滿眼春》。有人把該文與《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准》一起列為中國改革開放重要關頭最重要的兩篇文章。
18日,這篇通訊的作者陳錫添接受了羊城晚報記者的專訪。71歲的陳錫添,因此文名動天下,但依然保持著報人本色;雖然多次接受各類媒體的訪問,但回憶起作為深圳唯一的文字記者跟隨采訪鄧小平南巡,他仍然不時激動。在他看來,20年後重憶小平南方談話,其最大意義仍然是『改革開放是富民強國的必由之路』。
談采訪:對社長和老婆都保密
羊城晚報:您是什麼時候接到任務要采訪鄧小平南巡的?
陳錫添:1992年1月18日傍晚,5點鍾左右纔通知我。當時李灝書記(時任深圳市委書記)對我說:這個消息絕密,鄧小平同志19日早上9點坐火車到深圳,連社長和老婆你都不能告訴。明天早上8點鍾你就准時到門口坐我們的車到火車站,你是唯一的文字記者。
羊城晚報:接到任務的當晚您做了什麼准備工作?當時采訪是如何進行的?
陳錫添:沒有做什麼特別准備,當時鄧公說是來度假的。我們就住在鄧公所住的迎賓館,除了每天不能上他的車,別的時候都在一起。鄧公到國貿講話的時候,我們還慫恿李灝書記揣了個錄音機錄小平同志的講話,結果他不會用,帶子是空的,什麼都沒錄上。主要還是靠用筆記錄。小平是一路走一路談,雖然是閑聊,但他說的都是重要的話。
剛開始我以為一定要采訪和報道的,但很快就有人告訴我,這次沒有報道任務。後來,我纔知道是小平的意見,說『不接見、不題詞、不報道』。但我們當時不去管能不能報道,每天都把小平同志的講話全部整理成大事記,我和當時深圳市宣傳部副部長吳松營住一個房間,我起草,他修改。
憶小平:他很幽默,也有童真
羊城晚報:您當時連續5天都和小平同志在一起,他給您印象最深刻的是哪方面、哪件事?
陳錫添:給我印象最深的是他的叡智,雖然已經88歲高齡,但他的思維很清晰,講話邏輯性很強。他講話聲音不大,但我們聽得很清楚。他講得很慢,扳著指頭一條一條地講,沒有絲毫猶豫。他只是耳朵聽不清楚,別人跟他說話時,有時要毛毛(小平的女兒)湊著耳朵重復。
他的講話針對性太強了。當時有人攻擊深圳姓『資』,他就說深圳姓『社』不姓『資』。在國貿的講話,當時他坐在椅子上,看著地圖聽完李灝匯報,就開始談了。鄧公給我的印象就是一個很朴素、很平凡的老人家形象。在參觀過程中他很幽默,也有童真。但我除了要描繪他這樣的形象,同時也要傳達他偉大的一面。他在南巡過程中的講話精神,掀起了中國改革開放的新高潮。
談名作:沒有一個市領導審稿
羊城晚報:您是什麼時候開始寫稿的?那篇通訊是3月26日纔發表的,中間間隔了兩個月。
陳錫添:其實,上海的《文匯報》早就約我寫稿,被我回絕了。3月中旬,中國有色金屬有限公司的一位負責人鼓勵我把整個過程寫出來。後來,我纔知道他是鄧林(小平女兒)的愛人。我在他安排的賓館裡住了3天,構思寫作,並重新采訪一些當事人,把當時采訪中不了解的事情寫清楚。
3月22日中午,我提起筆就開始寫,一氣呵成。25日,我和社長把稿子拿給時任深圳市委宣傳部部長楊廣慧,他說:『稿子我就不看了,你們自己把關,只要把小平同志寫成人,不要寫成「神」就行了。』
羊城晚報:這麼重要的稿件,居然不用領導審,跟當時深圳的環境有沒有關系呢?
陳錫添:肯定是有關系的。這條稿子放在別的地方,估計是出不來的,但在當時的深圳,是『敢想敢闖敢乾』的氛圍,宣傳部長楊廣慧是從中央下來的,他同意發表,我的政治責任就小了,我只對事實負責就可以了。
羊城晚報:據說您在稿件發表前一晚睡不著覺?
陳錫添:是啊,這麼重要的稿子,這麼大的領導,我只是一個副省級城市黨報的副總編輯,隨便一個差池,烏紗帽就被擼掉了。同時,想到這篇稿子可能產生的重大影響,我又很興奮。
羊城晚報:有沒有想過這篇文章的影響會大到這樣的地步?
陳錫添:說實在話,我知道這篇文章有一定影響力,但沒想到這麼大,大大小小的國內報紙都發了,當天《羊城晚報》就轉載了,羊城晚報是國內最有名的報紙之一啊。後來,《文匯報》、《光明日報》、《人民日報》也轉載了,國外美聯社、共同社、路透社等通訊社以及《泰晤士報》等國外影響力很大的報紙都全文翻譯刊登。這篇通訊出來後,《深圳特區報》的發行量以每月一萬份的數量增長。
說遺憾:小平兩段講話沒敢上
羊城晚報:這條長篇通訊有什麼遺憾嗎?
陳錫添:說到遺憾,老人家的講話有兩段沒敢寫上,一是小平說『不要搞政治運動,不要搞形式主義……領導頭腦要清醒……不要影響工作。』這幾句話臨上版之前,我把它刪掉了。
還有一段話是,小平同志說『年紀大了,要自覺下來,否則容易犯錯誤。像我這樣年紀老了,記憶力差,講話又口吃,所以我們這些老人應該下來,全心全意扶持年輕人上去。』這些我沒敢寫。
談深圳:要穩步探索政體改革
羊城晚報:您不僅是小平南巡的見證人,也是深圳改革開放的見證者,小平南巡前後的深圳有什麼變化?
陳錫添:在1992年小平南巡後,深圳是飛速發展的。體制擺脫束縛後產生的能量是驚人的,你看現在深圳經濟總量發展得多快啊。
羊城晚報:有人說深圳的改革精神正在減弱,幾年前一篇題為《深圳,你被誰拋棄》的網帖一度引起熱議。您覺得深圳在發展中是否有一些需要反思的地方呢?
陳錫添:從經濟發展的角度看,深圳應該有一定危機感。深圳畢竟就2000平方公裡,地方有限,而且後來優勢也不明顯了。所以,深圳必須要在產業昇級、高科技、創新方面下很大的工夫。它跟廣州、上海不同,它沒有人家大,所以要發動腦筋。我覺得深圳應該努力向香港學習,盡量發展深港一體化。小平南巡時曾說過,要在內地造幾個香港。現在我們國內若乾發達城市,在經濟方面拉近了與香港的差距,可是社會管理、法治、人的素質、政府職能轉變等方面,我們還要向香港學習。
小平要求人們『敢闖、敢試、敢冒、敢乾』,這個應該繼續貫徹下去。一個是繼續完善市場經濟體制,更重要的是利用深圳精神推進法制建設,在轉變政府職能方面爭當排頭兵。現在經濟還要繼續發展,但政體改革較為滯後,應該在適合國情的情況下穩步探索,纔能保持發展的後勁。比如,在民主建設上,差額選舉方面深圳能不能做些嘗試呢?
『不要搞政治運動,不要搞形式主義……領導頭腦要清醒……不要影響工作。』
『年紀大了,要自覺下來,否則容易犯錯誤。像我這樣年紀老了,記憶力差,講話又口吃,所以我們這些老人應該下來,全心全意扶持年輕人上去。』
唐珩、溫建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