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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秀紅
又到正月十五,父親上街買了一隻花燈,擦了又擦,檢查裏面的燈泡夠不夠亮,還拿出毛筆並開始研墨。他用毛筆蘸着墨汁在花燈上寫下一行字。我對父親說:“今年別去了,都這麼多年了,要是能找到早就該找到了。”父親卻執意要去。
父親在元宵節這天提着花燈出去尋人已經有十幾年了。這事還得從我六歲那年說起。
六歲那年元宵節的晚上,父母帶着我們姐妹三人去街上看秧歌,猜燈謎,賞煙花。那天小城的街頭人山人海,摩肩接踵,我竟然在人羣裏跟父母走散了。
我站在街頭大哭,有個叔叔過來哄我,問我家在哪裏,記不記得家裏的電話號碼,父母叫什麼名字。我不知道家在哪裏,家裏也沒有電話,只記得父親的名字叫武雲。那位叔叔又問我父親在什麼單位。我說在機械廠。叔叔就領我到附近的電話亭,給我父親的單位掛電話,打聽我家在哪裏。
元宵節那天真冷啊,人散燈滅後尤其冷清。我抱着肩膀凍出了鼻涕,叔叔把他身上的大衣脫下來給我披上。這時,父親工廠的電話打來了,說我家在七中後院第一趟房,到那裏一打聽老武家就能找到。叔叔帶着我走上回家的路。
因爲前一天剛下過雪,天黑路滑,我走得很慢。叔叔便把我背在背上。我擔心見不到爸媽,又哭了,叔叔就唱着歌哄我。終於找到家了,家裏只有姐姐和妹妹,父母都出去找我了。叔叔連杯熱水都沒喝,就匆匆走了。
父母回來見到我,高興極了,問我送我回來的恩人叫什麼名字,在什麼單位工作,可我沒有問過叔叔。他們又問我叔叔的長相,我也不記得了,只記得叔叔的後背很暖和,只記得叔叔唱的歌裏有句歌詞:小二郎,揹着書包上學堂。
第二年的正月十五,父親做了一隻花燈,領着我,提着花燈走上街頭,直到燈滅人散纔回來。父親的花燈很特別。樣式並沒有什麼奇特的地方,奇特的是花燈上一行醒目的大字:“去年元宵節送我女兒回家的恩人謝謝你!”第三年的元宵節,父親的燈籠上就寫着:兩年前元宵節送我女兒回家的恩人謝謝你。
今年,父親又買了一隻大花燈,他用毛筆蘸着墨汁在上面寫着:“1996年元宵節送我女兒回家的恩人謝謝你!”
父親去元宵節挑燈站街,一站就是十幾年。父親年齡大了,我擔心他凍出病來,勸他別去了:“都找了十幾年,也沒找到恩人叔叔。”父親說:“找沒找到恩人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有人看到,就會爲我們的恩人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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