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受訪人:小井,女,18歲。
我連哭的權利都沒有。我也好想用哭表達自己的痛苦,只是我不習慣也做不出來,我寧肯用自殺來吸引他的注意。
一臉的苦悶,眼神中透着哀怨與絕望,還有手腕上那清晰的疤痕,初見小井,便多了一絲緊張的氣氛。
18歲的女孩子本該是笑靨如花的,可在小井的身上卻始終找不出青春的朝氣。她說自己的童年、青春都是在陰霾下度過的。幼時,她被親情拋棄;長大了,她又面臨着被愛情拋棄。屬於她的,或許只有孤獨與絕望。
我連哭的權利都沒有
這大概就是我的命吧,沒人疼、沒人愛,我覺得自己從生下來註定就是一個惹人嫌的人。我也總會問自己,幹嗎這麼賤,人家都不要你了,還天天死纏爛打。可我就是做不到那麼瀟灑地放手,畢竟他是唯一用心愛過我的人。
我不能放他走,真的不能。抓牢他,是我唯一能夠自救的方法。我的生命裏真的不可以再被抽走那僅有的愛。如果那樣的話,我活着還有什麼意義?
他不喜歡我說這樣的話,我一這樣講,他就生氣。我想跟他說對不起,讓他知道我真的不是故意讓他這麼有壓力的;真的好希望他能原諒我的不懂事;真的好想平平淡淡地和他永遠在一起;真的不是想把他綁這麼緊,只是想每天都可以看到他。
難道我錯了嗎?難道我就不該爲自己的命運做掙扎嗎?上天啊,我上輩子究竟做了什麼錯事,要讓我今生承受如此的孤獨?
從我3歲記事起,爸爸媽媽就經常打架。他們動手打得可兇呢,媽媽經常被打得鼻子流血、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很多次都是鄰居報了警,然後警察來我們家調查情況。在我的記憶裏,那樣的場面異常恐怖,我總是蜷縮在牀角不敢吭聲。有幾次,我被嚇哭了,結果招來的要麼是我爸的一頓毒打,要麼就是被扔出家門,關在門外。所以,我從不哭,潛意識裏不敢哭。
可悲吧?我連哭的權利都沒有。在周圍人眼中,我向來是個堅強、有個性的女孩子,其實我的內心比誰都脆弱。我也好想用哭表達自己的痛苦,只是我不習慣也做不出來,我寧肯用自殺來吸引他的注意。
童年慢慢被侵蝕了
上小學前,爸媽就離婚了。我被判給了媽媽,可不知後來她和我爸怎麼協商的,又把我轉給了我爸。我對和我媽最後一次見面的印象很模糊,因爲沒有特意的告別,媽走的那天,連一聲“再見”也沒和我說。
我爸很快就再婚了,繼母帶着一個男孩兒搬進了我家。於是,我順理成章地被送到了奶奶家。奶奶也不喜歡我,只記得那時候我還很小,奶奶去居委會上班,把我反鎖在屋子裏,夏天還不許開窗戶,午飯沒有就咬口硬邦邦的饅頭,身上起了痱子也沒人幫我塗藥。
偶爾回家住兩天,也感覺是寄人籬下。我從不多說話,繼母也不怎麼理我,我只記得她下班回來買了一兜子零食,一看到我在,就趕緊提到屋子裏藏起來。弟弟調皮,一會兒便翻騰出來吵着要吃,繼母就笑呵呵地給他一袋袋地打開,看着他開心地吃,卻連問都不問我一句。那種細微的委屈,我無法用語言來表達。
我的童年就這樣慢慢被侵蝕了。記得小時候小夥伴們都笑話我是個孤兒,是個沒人管沒人疼的野孩子。而我也變得越來越孤僻,看似外表文靜,內心卻充滿了恨。我曾經在小學的時候偷過一個女生的錢,這事我跟誰也沒講過。她家裏條件挺好的,整天穿着漂亮的花裙子,她爸媽也是爲了和老師搞關係三天兩頭地往學校跑。我就看不慣這些,我承認自己的嫉妒心很強,在一次體育課上,我偷偷溜回教室偷走了她的錢,不爲別的,我就想看看她急哭了的樣子。
你看,這就是我的心理,充滿陰暗。我也不喜歡這樣的自己,可沒辦法,我陽光不起來,因爲我的世界永遠都充滿着陰霾。
他的出現,點亮我的人生
自暴自棄、自甘墮落,是中學老師們經常批評我的話。每次老師向我爸告完我的狀後,我都得挨一頓打。無所謂,反正這樣的事我早已習慣了。我的學習成績直線下降,到了中專,我根本讀不進去任何書了,一心只想着玩,談了一個又一個男朋友,還跟小混混學會了抽菸、喝酒。
如果不是他的出現,我現在早就成爲一個地地道道的問題少女了。我執著地認定,老天是派他來拯救我的。
與他的相識是在網吧。那時我總喜歡泡網吧打遊戲,他就坐在我身後,我們很巧合地進入了同一個遊戲網站,彼此成爲遊戲裏的搭檔,配合得相當默契。遊戲打爽了,我們也一下子成爲了朋友,那天他請我吃了頓燒烤。
我能感覺得到,他和我之前交往的那些男生不一樣,是個簡單且成熟的人。他問我在哪上學,我告訴他自己已經輟學了。他驚了一下,然後很嚴肅地告誡我,玩歸玩,學還是要上的,還給我講了一大堆道理,告訴我不上學對未來的影響。看到我不屑的樣子,他甚至有些着急,很像家裏的大哥管妹妹的架勢。我忽然覺得有些感動,這麼多年,他是唯一一個關心我的人,儘管是頭一次見面,卻讓我感到很親切。
後來在QQ上聊天時,他問到我的一些經歷,他說覺得我是個比較複雜的女孩,想要幫助我,讓我走好以後的路。要知道,在我的腦子裏,從未想過以後,是他讓我重新燃起了生活的希望。
我卸下武裝接受了他的很多建議,我覺得自己在他面前逐漸變得開朗起來。而我們的關係也變得越來越親密,終於在我的大膽表白下,我倆成爲了戀人。
分手,將我推向絕望
那是我這輩子過得最幸福的一段時光。他處處關心我、爲我着想,比如過馬路的時候,他會自覺地站到迎車的一面;再比如我回家晚的時候,他總會不停地給我打電話。也許這在其他戀人間是再普遍不過的事了,而我卻覺得自己掉進了蜜罐。
然而幸福竟如此短暫。我還來不及細細品味,夢就醒了。當他一點一滴地得知我以前的頹廢生活時,他對我的態度也越來越淡。其實,我已經在努力地改變自己,努力讓他看到一個全新的我,可他卻毫不猶豫地打消了我所有要努力的念頭。是的,他對我提出了分手。
我是個經歷過若干次戀愛、分手的人,可哪次也沒像這回那麼痛不欲生。我自己心裏也清楚,以前都是在玩,而這次,我是真真切切愛上了一個男孩子。於是,我開始求他,求他不要拋棄我,有幾次實在太着急了,我拿起刀子就敢往自己手腕上劃。然而這招是最管用的,只要他提分手,我就自殘,他會妥協,收回所說的話。
可上次他離開後,又不接我電話了,過了很久才發了條短信給我,告訴我他不會再見我了,已經對我沒有愛了,叫我保重。我一氣之下,叫了個以前社會上認識的朋友,到酒吧喝了很多酒,喝到了被送進醫院輸液的程度。醒來後,我發現他又出現了,我抓着他的衣服說什麼都不讓他走。看到我死去活來的樣子,他才勉強同意與我重新開始。
然而,他與我都是不快樂的。他小心翼翼地應付着我,生怕再激怒我做出自殺的舉動。我的心痛極了,我也討厭這樣的自己,可除此之外也沒有更好的方法可以將他留住。
我估計過不了多長時間他還會跟我提分手。我真的好怕,爲什麼我的生命如此坎坷?一再地被最親的人所拋棄,一再重複着孤獨的悲劇。
閃存現場
雨諾:看得出你整個人的狀態很不好,心中滿是怨恨。
小井:我是心裏充滿了恨,我能不恨嗎?爲什麼我的人生會是這個樣子!我恨命運的不公,恨他們把我帶到這個世上卻又拋棄了我。
雨諾:可以想象,他的出現令你重獲希望;他的放手,像是將你舉高了再摔下,受到的傷會更重。
小井:是的。他就是我的救命稻草,我說什麼也要抓住。若鬆了手,恐怕我只有死。
雨諾:這又何必呢?幹嗎一定要將自己的“生死牌”送到別人的手中?
小井:沒辦法。我已經陷在泥濘的沼澤中了,他就是那個拉我出來的人。可是就在我看到希望的時候,他又不管了,而我只有等着自己往下沉,往下沉。
【雨諾手記】
又是一個因父母離婚,孩子人生髮生逆轉的故事。曾在一篇《誰也不把我當回事兒》的故事最後,我提到,每個有孩子的家庭都應該多一份審慎,即便是“父母離異”,也要給孩子一個健康成長的環境,不要讓孩子在失去家庭的同時,稚嫩的心靈也受到傷害。
今天,我想換個角度,想對和小井這樣有着類似經歷的女孩說,每個人的一生都會遭遇或大或小的波折,可是,這都不能成爲我們自暴自棄甚至墮落的理由。我們要學會對自己的人生負責,要努力靠自己改變命運。堅強與勇敢,總會帶給我們許多活着的希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