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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吉拉·卡特的 精怪故事集 卡特編 鄭冉然譯 南京大學出版社 2011年9月
文學
安吉拉說,我整理這些故事並不是出於懷舊,而是想讓人們記住我們的曾祖母,還有她們的曾祖母是多麼智慧、聰明和敏銳。
□思郁
去年,安吉拉·卡特的小說出版,一讀之下,驚為天人。我們常謂天纔小說家,但能真正擔當此稱呼者,寥寥無幾,讀安吉拉的作品,卻總給我這樣天纔的印象。在安吉拉的小說中,天纔的稟賦貫穿在她所有的作品中,不但體現在她對華美繁復的語言,入魔一樣錘煉修飾上,更多還體現在她對語言變形樂此不疲的癡迷上。
但是在《安吉拉·卡特的精怪故事集》中,安吉拉似乎有意捨棄了自己的天賦,甘心做起一個默默無聞的講故事的人。這讓我感覺很是詫異。眾所周知,童話故事大都起源於民間的傳說,通過民間手藝人的口口相傳流傳至今,因此每個人都會是創作者,不會留下某一人的風格;但是作為小說家,更多是希望在自己的作品中打上烙印,形塑自己的風格。安吉拉也提到這點:『我們的文化是高度個人化的,我們堅信藝術作品是獨特的一次性事件,藝術家則是富於創意和靈感的神人,能創造一系列獨特的一次性事件。可是精怪故事就不是這樣。』
換句話說,安吉拉整理精怪故事的初衷就在於,她想延續某種失落的傳統,從這種傳統中,某些被成見和習俗壓抑的社會意識經過層層剝離,會得到很好的呈現。安吉拉在整理故事的時候,著重體現了兩點:第一點是,在童話故事的講述傳統中,講故事的人大多是典型的女性,但是很多整理童話故事的人都忽略這個重要層面;另外一點是,很多故事都是圍繞某個女主人公而展開的,『不管她是聰明、勇敢、善良,還是愚昧、殘酷、陰險,也不管她有多麼多麼的不幸,她都是故事的中心』。
如果說在更具社會意識的小說中,女人一直是第二性的,那麼安吉拉想證明的是,在最具民間特色的童話故事中,女主人公不僅是女人的專利,她們也同樣經常性地出現在男人的故事裡。在《安吉拉·卡特的精怪故事集》中,女人天生的、強勢的,是智慧的化身,就如同『女巫』這個詞匯的原初含義一樣。
簡潔是童話故事的最為明顯的特點,但是簡潔也往往讓人誤認為簡單,正如同這部故事集沒有翻譯成童話故事集一樣,譯者在開篇時就這樣提到:中文的『童話』帶有很強的指涉性,似乎只適合兒童讀,為了與一般的兒童童話作出區分,翻譯為『精怪故事』。這是一個頗有意味的文化差異。
童話中的道德說教往往是含蓄的,無論是好人的勝利,還是壞人的懲罰和墮落。而我們習慣了用一種道德的有色眼睛閱讀童話的時候,恰好說明了,童話的說教功能根本沒有存在於故事的內容之中,而是存在於童話自身的模式,或者講述童話的過程中。安吉拉的這本故事集,很大程度上代表了她自己的『惡趣味』,而且是故意為之。對她而言,這些『惡趣味』的故事愉悅程度越高,越能代表女性智慧的勝利。
安吉拉說,我整理這些故事並不是出於懷舊,而是想讓人們記住我們的曾祖母,還有她們的曾祖母是多麼智慧、聰明和敏銳,『她們有時抒情,有時古怪,有時候簡直就是瘋狂;我也想讓你們記住鵝媽媽還有鵝寶寶們對於文學的貢獻』。
從童話到文學,從故事的傳播者到故事的創作者,這是一個巨大的轉變。這其中最大的意義就在於,講故事的那個老婦人又復活了,而且一直在重復講述著那些聽來的傳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