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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鋒
印象當中,只有我外婆一生無病。外婆快90歲了,除了耳有些背、眼有些花之外,一點毛病都沒有。人耗到老了,除自然磨損之外,一點原生的瑕疵都不見,真讓人歎服生命的詭異。
我母親的身體與外婆是無法比的,雖然她們一脈相承。外婆勤勞、樸實的優點,母親傳承了,外婆的健康卻與母親無緣。
我的母親住過幾次院。說實在話,我基本上都沒有在病牀前伺候過。病房裏的情況我是知道的,一般情況下病人都要輸液,若身邊沒有人陪護,長時間輸液,病人有可能犯迷糊睡過去,液體一旦輸完卻沒有及時通知護士,就有可能由輸液變成“獻血”。病人也有可能翻身時不小心拉斷輸液管,導致更嚴重的情況發生。若病人要去衛生間什麼的,沒人扶助,實在無法舉着液體瓶完成平時最好做最常做的動作。凡是伺候過病人的,都瞭解這個情況。
除去大病,對於病人心理上的安慰倒在其次了。伺候病人,首先要實實在在地幹工作。看起來都是小事,平時拿不住人,但當人躺在病牀上,身上插了管子時,猶如被束縛一般,完全成了弱者了。
可是,我人在他鄉,無法做這些。很多年前,在我要離開故鄉時,有“先哲”就說,父母在,不遠遊。我不以爲然。那時父親和母親身體尚可,也有疾病纏身,但每日有藥片子伺候着,就可保無憂。父親和母親都沒有阻止我去異鄉漂泊,甚至這幾年,在身體允許的情況下,還千里迢迢來看我,算是另一種形式的“探親”。道理上有點說不過去,情理上居然就存在着。
母親住院,總是不告訴我。一般出院前,我才知道。她知道我遠,工作忙,回去一次太費事,也很費錢。但後來在電話裏說着說着,聲音就哽咽了,忍不住要嘮叨幾句,有兒子和沒兒子沒什麼區別——母親濃郁的鄉音扎着我的耳朵,有時,我真想立即舉家返鄉,伴隨着父親和母親到老。但冷靜之後,覺得那又是異常難。有時,我也是知道的,除了父親,母親的病牀前再沒什麼人。而父親也老了,伺候病人,並不容易。但我仍舊回不去,我身在職場,身不由己。當然,如果堅決要請假的話,沒人能攔住我,可人總要權衡利弊,權衡的結果是,父親和母親,總是弱者,總是讓路者。每次都是。我想請妻子請假回去照料一下,但父親和母親不讓,因爲她也有一家子要照顧啊。
我也有一個女兒,我就在想,自己也會漸漸地老,當老到父親和母親那個年紀時,當不得不躺在病牀上時,該怎麼辦——和母親一樣堅強,不打擾孩子正常的生活;還是強硬地要求孩子回來照料,不管她在天涯海角?
答案早就被母親公佈了。
天下的父親和母親就一個選擇,給孩子愛,而且不需要孩子回報。
愛,就是把痛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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