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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關於大學要培養什麼人,胡適的說法是要培養“精英”,要做引領思想、文化、學術潮流的人;魯迅卻說,做“天才”固然好,但當“泥土”卻更爲切近。
錢:精英和泥土並不是對立的,而是相互補充,滲透的。我曾用“腳踏大地,仰望星空”,來概括我心目中的精英的風範、精神和境界。
但現實的所謂“尖子”學生,有相當一部分往往是一些高智商的利己主義者。論知識與能力,他們都屬一流,但致命的問題是沒有信仰。最大限度謀求個人利益,成爲激烈競爭中的“成功者”,做“人上人”,是他們唯一的生活目標。他爲社會做的每件事,包括每個微笑,都是一種投資,是要收回最大利息的。
恰恰是這樣的人,會成爲國家、民族未來發展的隱患。讓我痛心的是,當下的大學正在不自覺地培養這樣的“僞精英”。
記:與魯迅、周作人那一代知識分子相比,當下中國學界精英是否達到了同樣的高度?
錢:學貫古今中西,這本來是從魯迅到朱自清到王瑤的現代學術的重要傳統,卻是我這樣的學者所望而止步的,非不願也,乃不能也。
我覺得自己知識結構的缺陷,使得我在根本上與我的研究對象,如魯迅、周作人,是隔膜的。這還造成了我們的視野、修養、情趣的狹窄、單一、淺薄、枯寂和粗糙。我常常自嘲:我們是歷史造成的沒有文化的一代學者,無趣無味的一代文人。
這是時代與命運造成的,非我個人所能把握。人只能在歷史允許的範圍,做自己能做的有限的工作。因此,在我內心深處,常有悲涼與無奈之感。
更嚴重的問題在於,當下正活躍在學術舞臺的學人,可能依然沒有解決知識結構與精神境界的根本性問題,而且,當下中國學術界的自我感覺,似乎有些過分良好了。
記:有一種觀點,認爲在當下的學界,犬儒主義纔是真實的主流思潮?
錢:實際上,在任何時代,犬儒主義都是佔多數的,只是那些憂國憂民的人被留了下來而已。現在還算好的,有不少像陳丹青這樣的人。
話說回來,憂國憂民是知識分子的天職。學者應該是社會上最清醒的一羣人,即便是盛世,也要發危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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