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年前】

　　一大早，小齊便開始熬小米粥。從前，她可都是習慣賴牀的，早餐也是去單位吃。可是昨晚牟姨的兒子打來電話說，我媽想喝小米粥，你明早熬好了送過來。

　　想起他不容商量的口氣，小齊真是覺得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這是怎麼說的？好像是自己傷害了牟姨，可這事能全怪我嗎？

　　這事還得從年前的一個週末說起，和往常一樣，牟姨來小齊家做家政服務。小齊是獨生女，又是一家大企業的白領，因爲忙也因爲不擅料理家務，在天津落腳後便請了家政。牟姨每個週末來家裏一次，每次都會從裏到外地打掃小屋，幹活很仔細。小齊和牟姨相處得不錯，除了按規定付工錢以外，有時還會把單位發的日用品，比如洗髮水、毛巾啊什麼的送給牟姨。

　　因爲臨近春節，那天牟姨幹完家務後，小齊說，要不您幫我再擦擦玻璃吧。

　　牟姨猶豫着說，年前家政的活兒比較多……

　　小齊當即說，我可以多給您一些錢。

　　牟姨顯然有些不好意思，說提錢就遠了，也給你家幹了快一年了，擦玻璃不叫事兒的。只是，年前真是排滿了。

　　小齊有些不高興了，說，我家的玻璃也不多，擦擦也就需要兩個小時。兩個小時你都擠不出來？這樣吧，我給你再加兩百元，總可以吧？

　　那好吧，我現在就給你擦。說着，牟姨便打開了窗戶，熟練地坐在了窗櫺上。

　　見狀，小齊忙攔着說，當心點兒，千萬別掉下去，我給您找根安全繩吧。

　　不用，我經常給高層擦玻璃，你家才三樓，沒問題的。我從不繫安全帶，繫上了束縛得慌，這樣反倒靈便些。

　　能行嗎？我看着您站那麼高我就暈。

　　牟姨一笑，沒事的，我們幹慣了，你忙你的吧，一會兒我就擦完了。

　　牟姨，還是小心些好，萬一有個好歹，我可是承受不起。

　　你這個丫頭，這馬上就過年了，別說喪氣話，哪有那麼多的萬一啊？真“萬一”了，我也不怪你。我這命啊，沒那麼金貴。忙你的吧。

　　聽她說得那麼肯定，小齊不再多慮，便走進書房開始寫工作報告。大概寫了半小時左右，小齊好像聽到了一些聲響，緊接着樓下傳來一陣嘈雜聲。

　　跑出書房的小齊往陽臺上一看，哪裏還有牟姨的影子，只聽得有人在樓下喊着，快，快叫救護車，有人跳樓了。小齊順着敞開的窗戶往下一看，當時腿就軟了。有很多人圍在牟姨的身邊，她重重地摔在了小區的草坪上。

　　【責任難斷】

　　牟姨住院了，手術費用近5萬元。牟姨的兒子趕來，第一句話就是，你準備錢吧。

　　小齊覺得冤枉，雖然說牟姨是在擦自己家玻璃的時候摔傷的，可自己已反覆提醒她系安全帶，是她自己執意不用的，能怪別人嗎？

　　可牟姨的兒子振振有詞：我媽給你家擦玻璃，與你有實質的僱傭關係，你必須爲這件事負責。不但是手術費用，而且我媽的營養費、護理費，還有我們兒女的誤工費，你都要補償給我們。

　　小齊據理力爭，我是僱了你媽幹活沒錯，可她也屬於家政公司，我有理由相信家政公司的人員具備安全意識。是她自己沒保護好自己，不能全怪在別人身上。

　　我媽都躺在牀上了，你還這樣說，你有沒有良心？牟姨的兒子很氣憤。

　　小齊也很生氣，我沒良心？在這件事發生之前，我和牟姨一直相處很好，不信你問問你媽，我經常給她小禮物，天下哪有這樣的僱傭關係？

　　別拿那些小恩小惠說事兒，更別在我面前顯擺你的優越感。你這樣的人我見多了，自以爲是，高高在上，骨子裏瞧不起做家政服務的，其實你們自己也高貴不到哪兒去。牟姨兒子話裏藏針，根本不買賬。

　　你怎麼這樣說？小齊越發委屈。

　　你要我怎樣說？牟姨兒子毫不示弱。

　　轉過身，小齊對病牀上的牟姨說，您別不說話，我讓您系安全帶的時候您怎麼說的了？還說圖個吉利，不讓我囉唆。現在出事了，您不能一言不發吧？這太不厚道了。

　　誰不厚道了？你別欺負一個老人啊。

　　誰欺負誰啊？明明是你們在強詞奪理。話又說回來了，牟姨摔傷了我也不好受，所以我一直在儘量滿足你們的要求，你們是不是也該拿出解決問題的誠意來？說難聽了，殺人不過頭點地，又不是我把她推下去的……

　　你要是這樣說，我還跟你沒完了。牟姨的兒子眼睛瞪得溜溜圓，憤怒到了極點。

　　都別吵了，早知道這樣我就不擦玻璃了，我說了沒時間的……躺在病牀上的牟姨忽然痛苦地嘟囔了一句。她的聲音有氣無力，卻很重很重。

　　一句話，小齊也沉默了，是啊，早知道……這世上要是有“早知道”，就沒那麼多不如意了。看着牟姨痛苦的樣子，小齊也心有不忍，畢竟她是那個最大的受害者。

　　【久拖未決】

　　這事從年前拖到年後，誰也沒過好年。小齊多次給家政公司打電話總是沒人接，可這事也不能自己一個人擔着。去醫院送了小米粥出來，小齊在一個小衚衕裏輾轉找到了牟姨所屬的家政公司。很小很雜亂的一間屋裏，只有一個小姑娘在電腦前玩遊戲，問明瞭來意，小姑娘說，我們頭兒不在。小齊問怎麼能聯繫到？小姑娘看着電腦屏幕搖頭。

　　看來是問不出什麼了，小齊還是不死心，試着和小姑娘聊天：你們公司的家政員以前出過墜樓的事嗎？都怎麼賠償的？

　　小姑娘看了看她，說，不知道，不過你看看我們的辦公地點，我們像賠得起的嗎？

　　賠不起，該你們賠你們也得賠啊。

　　那你別和我說，這事不歸我管。小姑娘一副無辜的樣子。

　　你們要是這種態度，我可以起訴你們。

　　那您隨便吧。

　　真是應了那句俗語：死豬不怕開水燙了。難道真是沒處說理了嗎？

　　見小齊悶悶的樣子，小姑娘又說，其實你應該慶幸了，不就是賠點兒錢嘛。要是人摔死了，你的麻煩可就更大了。

　　啊？這勸人的話怎麼越聽越不是滋味呢？

　　撰文婉約插圖張馳

　　你說我說

　　★這事情真是很麻煩，夠小齊鬧心的。實在不行，就走法律程序唄，法院怎麼判咱就怎麼執行，只能是認了。花錢消災吧。

　　★我倒是認爲不能就這麼算了，要找家政公司理論，他們應該賠付一定的金額，不能都是小齊擔負。

　　★現在的很多家政公司都不正規，找也是白找。

　　★家政的那個小姑娘說話是有些不受聽，不過說的也是事實。

　　★誰也不願意出現這樣的事，作爲受害者也不能不依不饒的，再說了，這事在很大程度上得怨自己。自己的命自己都不珍惜，怨得了誰？

　　家政那些事

　　★我曾有個鄰居前年也發生過類似的事，那個家政員摔死了，結果家屬就把屍體停放在她家，鬧騰了很久才消停。後來，鄰居實在堵心，就賤賣了房子，搬走了。

　　★現在幹家政服務也不容易，有些僱主特別居高臨下，好像人家幹服務的就低人一等，其實出於對家政人員的尊重，不僅不應該說話盛氣凌人，更不要讓家政人員做超出服務範疇的事。有的健全人竟把內衣內褲也留給家政員洗，很讓人接受不了。

　　★我同事的老爸長期臥牀，脾氣暴躁，平時白天身邊只有一個保姆，同事對保姆總是存有戒心，只要她爸說一個“不”字，她就會數落保姆一頓。連我們都覺得這一家人不好伺候。據說一年中已經換了六個保姆了。

　　★家政人員的素質直接決定着服務效果，以前我們單位兩個同事同請一位大姐做家政，那大姐活兒乾的倒是挺乾淨，就是嘛事都打聽，張家長李家短的，什麼是非都能搬弄出來，最後那兩個同事因爲她鬧得都互不搭理了。

　　婉約貼己話

　　事情擺在那兒的時候，要相信辦法總比問題多。

　　隨着人們生活品質的提高，家政服務已越來越成爲一項重要的服務行業。然而，現階段與之相配套的家政員工培訓體系、服務質量管理體系，尤其是風險防控管理制度等還不健全。所以，簽訂家政協議是一種服務保障。最好找正規的家政公司，一旦發生糾紛，可以協商解決，維護雙方的合法權益。這種保障是針對雙方的。

　　僱傭關係一旦產生，其實最根本的保障取決於意識。僱主有責任監督家政員必須繫上安全帶，而家政員也要有自我防護意識。對人對己負責是避免問題出現的有效辦法。家政員應該提高自我保護意識，最好參加正規培訓機構的業務培訓，這樣也可以增加就業機會；要保持良好的心態，對於僱主的苛求或誤解要學會溝通，贏得對方的理解和寬容。

　　偶然的事情已經成爲活生生的事實，不必再糾結誰是誰非，越早走出陰霾越是明智。靜下心來協商，彼此退一步,還自己一個平靜，也給對方應有的明媚與和暖，纔是日子的出路。

　　人與人之間的情分，有時不是對他(她)有多好，而是能夠退讓。小齊與牟姨應該算是有緣人，如果結怨便是辜負了這一場相遇。好比一個春寒料峭的季節，儘管北風依然裹帶着冬的凜冽，但沒有人會拒絕陽光深處更貼心的暖意。

　　世間人情冷暖，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