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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幾天,我都有一種很強烈的衝動,想放下手裡的一切去看小芮。但我最終放棄了。很長一段時間,我沒有和小芮視頻。我覺得自己活在一個和小芮共同編織的謊言裡,我每次短信詢問她的情況,回復都是出奇的樂觀。
其實我不相信『禍不單行』這句話,但這次,這句話真的應驗了。
首先是案件偵破不順利。大規模的排查進行了將近一個月,3000多個符合線索的人員過了兩遍篩子還是毫無結果,為了避免先入為主,調查人員換組後又進行了第三遍排查,還是沒有結果。各組收集的各種組織有30多份,但沒有一個是人的。
那天單位體檢完不到一個星期,我去醫院看一個交通事故的受害人。門診王醫生神情嚴肅地告訴我,老鄭胸片的結果不好,最好馬上住院檢查。我的心好像被擊了一拳。我看了看片子,果然不容樂觀。很靠近左主支氣管的地方有一個陰影,那陰影看上去像一個刺球,其中有一些毒刺是感染形成的,而另外一些,則很可能是惡性細胞延伸的足跡。難怪老鄭咳嗽得那麼厲害。
我低著頭走進局裡,回憶起剛上班時他手把手教我的情形,眼睛有點濕潤,卻不提防幾乎和老鄭碰了一個滿懷。他正難得清閑地背著手在小花園裡散步。
我囁嚅著不知道怎麼開口,老鄭沒等我說話就揮了一下手,示意不用說了。他踱到花壇旁邊,指著一棵樹問:『這棵樹你見過嗎?』
我當然見過,這是一顆普普通通的石榴,每年秋天都會結幾個酸溜溜的小果子,除了附近的頑童,誰也不會打它的主意。
我不知道老鄭為什麼突然問這個問題。我抬頭看看石榴樹,它稱得上枝繁葉茂,濃陰中隱藏著幾顆並不顯眼的果實,但還是沒什麼特別的。
老鄭哈哈笑了。『別找了,傻孩子。這棵樹沒啥特別,它是我和老伴結婚那天栽下做紀念的。』說著老鄭伸出手去撫摸石榴粗糙的樹乾,『你看,都這麼大了。』老鄭的聲音有點濕潤。
沒容我開口,他說:『體檢的事我知道了,你啥也不用說。我已經沒什麼好遺憾的了。人一輩子該有的,好的壞的我一樣也沒落下。孩子如今也大了,都有自己的孩子了,你說我還不知足嗎?』他說完,竟爽朗地笑了起來。
老鄭和石榴樹的影子在我眼裡重疊起來,那一刻,我竟有些癡了。
偉城說,老鄭的愛人是個農村婦女,結婚後好多年都沒調到城裡,現在也就是在市中醫院做個打掃衛生的工作。女兒也下了崗,家裡經濟並不如意,老鄭明著暗著經常貼女兒一點。
我心裡忽然有點感動。老鄭要是有一點以權謀私的想法,解決這些困難問題並不大,哪一年上門找我們的人不是成群結隊?但這些事老鄭從沒在局裡說過,偉城之所以知道,也是因為他小姨子在市中醫院當護士,和老鄭的老伴一個單位。
我覺得特別過意不去。老鄭經常在工作上幫我的忙,但我從來沒想到過關心一下他的家人。晚上我去看望老鄭的時候,從護士那裡得知支纖鏡已經確診肺癌了,明天就要動手術。在病房外我沒急著走進去,隔著玻璃看著老鄭。直到我的影子映在床上,老鄭纔發現我的到來,從老花鏡的上面瞟了瞟我,滿臉不悅地說:『來看看就看看嗎,怎麼又帶東西?』(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