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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應當是從事文化、學術或藝術事業,道德、學問與才藝達到很高境界的人。沈從文有云:“無論是政治、文化、學術或者藝術,其偉大之處在於真誠、正直與無私。”故大師所以值得尊崇在其有德,其道德、學問與才藝能經得住社會與歷史的檢驗。
世紀之交,學風浮躁,想當大師的人多起來,自我吹捧爲大師,或互相吹捧爲大師的事也多起來,弄得大師越來越濫。
十多年前,見到廣州某報有稱,要把“幸福”改爲“性福”,然後推出一位“性福大師”。
六七年前,一位來自港臺的大師,在北京某名高校做講座,大概被捧得忘乎所以,有點語無倫次:“人家說著作等身,我有四十幾本書,比我的身還高。魯迅已經不行了,現在輪到我某某了。”這位大師有所不知,魯迅大概要算二十世紀中國文化的聖人,大師與聖人還不成檔次。
四五年前,廣州某高校引進一位大師,創辦一個學院。何以見得是大師?因爲據稱他要創辦一個培養大師的學院,當然就是大師!更有甚者,還被捧爲“中國通識教育之父”。但不知是否認錯了“父”?因爲大師不可能在學院裏培養,宣稱能培養大師的人,不一定是大師。
季羨林去世前,宣佈要摘掉三頂帽子,其中一頂就是大師,他絕不是老糊塗,這纔是真正的大師!我的老師,一位與時下大師不可同日而語的傳統學人,對我說:“大師是身後名。”旨哉斯言,像陳寅恪那樣離之彌遠,望之彌高,不但是真正的大師,而且是與魯迅同爲二十世紀中國文化的聖人。吳冠中說:“真正的藝術家都是在苦難中成。”他所指的應當是藝術大師,從事文化、學術的大師又何嘗不是如此!陳寅恪就是一個顯著的例子。強調讀書治學之士,應“脫心志於俗諦之桎梏”。併爲擺脫俗諦,發揚真理而歷經苦難,終生不渝。時下想當大師的人,卻反其道而行之,不是擺脫俗諦,而是捆綁俗諦,將不太高深的一點學問、才藝,甚至有如江湖騙子的狗皮膏藥,用來作博取聲色貨利的本錢,學問、才藝怎能臻於大師的境界,道德的修爲更無從說起。
在中國傳統文化中,聖人是指道德、學問的最高境界。歷代帝王在位的時候,往往也被吹捧爲“聖人”,那不過是一種諛詞。孟子曾強調“天爵”與“人爵”的區別。天爵爲上天所賜,體現天下的公道;人爵爲人主所賜,包括權勢和爵位。大師與聖人應同屬於天爵。如有人號稱在搞文化、學術或者藝術,卻與貪官污吏、奸商市儈同列爲聲色貨利中人,而居然能夠成爲大師,那真是上天不公了!
大師應當經受社會和歷史的檢驗,依靠自我吹捧、互相吹捧或者媒體網絡炒作,依靠道德、學問與才藝以外的功夫得來的“大師”頭銜,將與俗世間的功名富貴、聲色貨利一樣成爲過眼雲煙。只有老老實實,依靠道德、學問與才藝的功夫,經受幾多艱辛、屈辱與磨難,以至學與藝俱進於道,才能成就真正的大師。
章文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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