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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雲帶雨》
《清光》
《春雲帶雨》
《嶺上日移》
許欽松談中國山水畫創新——
『吞吐大荒——許欽松山水畫展』將於4月17日至24日在中國美術館舉行。此次展覽精選了自2000年以來許欽松精心創作的60多件山水作品,其中有10多張是8尺整紙以上的巨幅作品,是畫家三十多年藝術創作的一次階段性總結和回顧。同時,中國美協副主席、廣東畫院院長、廣東美協主席的廣東美術領軍人身份,也讓他的這次展覽帶有一種對中國山水畫創新的思考意味。
許欽松執掌廣東美協6年來,把學術視野放在如何將廣東美術打造成國內美術強省,提高國際知名度的制高點上。在個人的藝術探索方面,他的山水畫既繼承了嶺南畫派的精神,又追隨時代、立足創新,致力於將傳統與當代有機銜接,開創了一種具象與抽象並存,寫實與移情並重,細微精致與宏大巍峨共生的大山水畫境界,在中國山水畫領域樹起了一種新的風尚。那麼這種氣象如何煉成?對中國山水畫發展的價值何在?本報記者對畫家進行了專訪。
專題采寫記者卜松竹
版畫的歷練
為國畫增添了力量感
很多較早接觸到許欽松藝術的人是從那件中國美術史上的版畫名作——《潮的失落》開始的,但許欽松近年的創作卻主要著力在中國畫方面。這種改變看似突兀,但許欽松卻認為其來有自。
許欽松幼年生活的潮汕地區,中國畫創作的氛圍相當濃厚。由於海路交通便捷,很多人北上上海、江浙等地求學、創業。新中國成立前的上海美專、杭州藝專中,就有相當數量的潮汕籍學生。羅銘、張望、謝海燕、陳大羽、賴少其等就是其中的傑出代表。不少人學成後回到家鄉擔任教職,也讓海派風格在嶺東地區的傳播更加深廣。許欽松青少年時期接觸的藝術作品中,中國畫佔了極大的比例。雖然後來他先在文化館中的木刻訓練班,後在廣州美院的版畫專業研習版畫,但國畫『仿佛是喝的第一口奶,或者說總有種初戀情懷』。上世紀70年代出版的一本《廣東國畫選》收錄了包括關山月、黎雄纔等在內的16位畫家的作品,許欽松是其中最年輕的一位。
因為早年在版畫領域的突出成就,許多人對這一階段他的中國畫創作並無所知,但許欽松自言,從上世紀70年代起,『一直是兩種畫種並列著走過來』。從1998年在廣東美術館舉行的帶有總結意味的版畫個展之後,他的創作重心就徹底轉向了國畫。而此次在中國美術館的國畫個展,則被他視為展示自己階段性成果,以及思考下一步該怎麼走的一個裡程碑,『我現在60歲,身體好的話應該可以畫到85歲,還有25年,怎麼來計劃好這段藝術人生?』
這次展覽也可看作是許欽松明晰了自己的創作路徑,找准了未來目標,在噴薄之前對自己的一次理性審視。他說自己曾經經歷過一段很迷茫的時期,就好像身處遠洋的輪船上,四望都是灰茫茫的水天一色,毫無方向感。中國山水畫中那麼多高峰,總覺得自己處在無數高峰之間的低窪地方,不知道往哪裡走好。這是很多畫家都曾經面臨的困境,好在自己走了出來,『我現在是很明晰地看到了自己的高點,也有信心,知道怎樣去爬到這個高點,這就是我最大的收獲』。
早年的版畫創作令許欽松受益良多。他認為『中國的書畫跟雕刻是一對雙胞胎』,從千年之前的佛經印刷,到近代仍很普遍的碑刻,都是兩者融合一體,密不可分的例子。版刻的拙重厚實,是中國人審美觀中『高層次』的東西,將之引入中國畫的表達中,可以造成一種獨特的韻味和內在的力量感。
發掘自然原狀態的魅力
為山水畫打開另一扇門
在采訪許欽松的過程中,他總在強調創新。但許欽松也承認,中國畫的創新『其實很難』:『傳統的中國山水畫經過1000多年發展,成為傳統文化中最為深厚、理論最為完備、經典最多、大師最多的領域,就像現在的戲劇一樣,早就形成了很完備的程式,往往牽一發而動全身。但這也是任何一個有作為的藝術家都回避不了的一個重大課題。』
許欽松的創作首先從改變觀察自然和表達自然的視覺經驗入手,『從元之後的山水畫看,中國畫的表達方式,圖式是很相近的,特別是「四王」的東西,甚至遠看往往分不出是誰的東西。我認為,視覺的不同應該來源於藝術思想的不同。1995年我去尼泊爾,坐著直昇機去看山,非常震撼!原來從高處俯視時,大山就是大地的皺褶。這樣一個博大、深遠、廣袤的大地的視角,是中國畫中一直沒有人去表達的。』他進一步發現,在現代人的觀念中,『地球』常常被放在『宇宙』的大背景中去觀察和解讀,那麼這種觀念是否可以融入畫中?『所以有人說我的畫有宇宙意識,總要回望、凝視她,總在尋找那種蒼茫而遠古的東西。來源大概就是在此。』
許欽松說,宋代郭熙講的『三可』——可居可游可望——以及『天人合一』的儒家的思想,還有在明清的山水畫中常見的一葉扁舟,高人徜徉的景象,實際是人們在對待自然時『主體意識』過於強化的一種表現。『就是說我們是在享用、利用自然。這種局面愈演愈烈,到現代地球已經是遍體鱗傷,污染成了人類一個非常頭疼的問題。那麼我的山水畫在現代社會的高速發展當中能不能對此有所反思?這樣我的藝術思想的追求就慢慢明晰起來:把自然的本質呈現出來,喚起人類對自然的敬畏。自然是可望而不可即的神聖存在,人與自然間有一種此岸與彼岸的「對望」關系。所以我不畫人跡進入的景象,而畫自然的原狀態。後來越畫越蒼茫、朦朧,越希望回溯到自然遠古的、天荒地老、混沌初開的狀態,將現代人缺乏的、自然內在的精神和力量傳遞出來。我覺得這就是我的山水畫的現代功能。它應該是塑造一個能安置人類靈魂,不受外界乾擾的純淨世界,為人們跨越時空去回望自然提供一種途徑。這樣的思想可以說在中國畫的山水理論裡打開了另外一扇門,帶有很強的當代意識和批判意識。』
『廣遠』視角展現其大筆墨
南北融合奏山水『交響樂』
要追求這樣一種境界,許欽松發現傳統的散點透視、平面化的表現手法已經不敷使用。中國山水畫傳統的『三遠』——平遠、高遠、深遠都難以展現出他所追求的恢弘氣象。新突破也就從這裡打開缺口,『薛永年先生說我多了一個廣遠,是屬於我的最獨特的東西。實際上這種表現方式是來源於與古人完全不同的視角——從俯視到平視,到遠視,到環視。』新的視覺經驗的大門一旦打開,就為大氣度、大景象、大筆墨的施展打下了基礎。『很多人對筆墨的理解,就是一筆下去的乾濕濃淡,關注在每一筆上面。他忘了有個大筆墨的東西,比如萬裡長城,我們看到的是它在山巒中起伏變化無端的動勢、走向,在這麼遠的視覺空間中,不會關注磚石是怎樣的造型,雖然它是磚石砌起來的。這就是一種大筆墨的概念。』較之『小筆墨』看重的『筆情墨趣』和章法組織,許欽松似乎更推崇漢唐、北宋在畫面空間和筆墨處理上的博大氣象和意象精神的弘揚,側重從大處著手規劃畫作整體的空間設置和韻律走勢。此外,他將西洋畫中點線面構成的意識帶入中國畫中,轉化為『線』。
許欽松認為,山水畫創作需要實現從第一自然到第二自然,從具象山水到意象山水的跨越,『我去了幾次黃山,琢磨為什麼每個前代大家畫出來的黃山都不一樣。其實畫家不是用很理性的觀察方法看山。眼睛在看景物時是有選擇性的,只會聚焦在自己認為最值得關注的東西上。古人的創作還多習慣默記而非現場寫生,這個過程中它經過了一個很大的過濾,只留下有感覺的東西。』
而在細處的探索上,許欽松同樣用了與人不同的辦法,『我常年訂地理雜志,研究地質地貌結構性的東西。在這種結構性的東西當中,找與我們傳統筆墨的程式化的東西之間的關系,經過反復的實踐,創造出屬於我個人語言的很強烈的東西。這是我在研究自然和傳統技法當中找到的一個很有意思的結合點。』
『還有一個最為關鍵的,我們經常說北派的山水很雄渾博大,南方清麗秀美柔潤。深究下來,除了生長環境的不同造成的題材的不同,連空氣的濕度都不一樣。北方的宣紙拿出來有沙沙的響聲,在廣東,清明前後的回南天,那張紙有重量,濕漉漉,一不小心就斷了。我常畫到一半有事情走開,回來一看,水墨全部跑得和原來不一樣,只能拿風筒吹。他們說我的畫南北交融。北方的厚重跟南方的靈動本來是一對很大的矛盾,怎麼能結合起來?我是通過雲、霧、煙流動昇騰來實現的,而且在黑與白之間的灰色地帶,挖掘出很豐富的表現層次,過去沒有人去做這個功夫。好像鋼琴的最高音和最低音的中間地帶,很寬廣,帶著一種音樂的韻律感。徐沛東他們看我的作品說有交響曲的感覺,說的應該是這個意思。』
大家簡介:
許欽松,1952年生,廣東澄海人。國家一級美術師,國務院特殊津貼專家。現為全國政協委員、中國美術家協會副主席、廣東省文學藝術界聯合會副主席、廣東省美術家協會主席、廣東畫院院長、中國藝術研究院研究員、中國國家畫院院務委員、中國畫學會顧問、廣州美術學院客座教授、廣州大學美術學院名譽院長,2010年廣州亞運會開閉幕式藝術顧問。主要作品有:《潮的失落》、《心花》、《個個都是鐵肩膀》、《誘惑》、《天音》、《南粵春曉》、《嶺雲帶雨》、《高原甘雨》、《甘雨過山》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