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春天的冷,到底有限得很,幾番風雨後,氣溫回升。沉睡了一冬的蟲子們不老實了,一個個爭先恐後着要出來。我在陽臺上小坐,看到一隻睡醒了的蜜蜂,在窗戶的縫隙間,探險般的,左衝右突。也見到一隻蛾子,在我養的一盆瑞香的葉子上,跌跌撞撞。等到它們全部爬出來,天下便都是春的了。春天是被蟲子們馱在身上的。
走過一片草地,枯黃的草看上去仍是枯黃的。但當你蹲下去細看,發現草根處,已然冒出點點的新綠來。那麼稚嫩、柔軟,嬰兒的眉睫似的。你知道,用不了多久,那綠,便茁壯起來鋪陳開來,世界將是新綠的一個世界。
一些樹,不動聲色地在進行着一場新老更替,老葉褪去,新葉長出來。譬如樟樹。譬如廣玉蘭。生與死的交接如此自然而然,幾乎不着痕跡。你仰頭微笑着看一會,感動了。而另一些樹,像欒樹和紫薇,光禿禿的枝條上,已如解凍的河流般的,急流奔涌。是的,那上面爬滿翠綠的希望。雖然現時還不大看得出來,——那些乳芽,太過細小,但枝葉的蔥鬱繁密,也不過是十天八天後的事。
垂柳的變化最是明顯,滿身綴着嫩黃的芽。那些芽,粒粒飽滿得像雛雞的眼睛,汪着一泡水汪汪的清純。這個時候,最適宜遠觀了。你在某個橋頭站定,微風拂過你的臉,拂過河堤兩岸。千萬條柳枝一齊隨着風舞動起來,繚亂繽紛,煙一般飄緲。絆惹春風別有情,世間誰敢鬥輕盈?唯有柳了。
緊接着,桃花該開了。梨花該開了。菜花該開了。花事一個接着一個。不,不,一個接着一個太慢了,哪裏等得及?是要一哄而上擠擠鬧鬧登場的。於是乎,好顏色被抖落得滿天滿地,天地一片斑斕。忙不過來的是人,踏青去!賞春去!看梨花。看桃花。看菜花。春天端出來的,是一場又一場盛宴,視覺的,聽覺的,味覺的。
說到味覺,就聞見了薺菜香。這個時候,薺菜正當時。去野地裏尋薺菜是一大樂事,吃薺菜則是另一大樂事,鮮嫩的薺菜可拌可炒可燒。若把薺菜剁碎了,和些肉末子,那是包春捲最上好的料。不得不佩服我們的老祖宗,在吃上玩盡智慧,居然想出包春捲。人的心真是貪得可以,把春天捲進去,捲進去,春天就溜不走了。
心情無端好起來。春天的陽光,照到心底去了,人的臉上不知不覺煥發出笑容來。路上遇見,都是一臉春天的模樣。天藍雲白,水秀草青,這個時候的人多親切多慈善啊。
小母親坐到陽光下,教她的幼兒學唱歌: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裏。我問燕子你爲啥來,燕子說,這裏的春天最美麗。小母親問孩子,寶寶,這裏的春天美不美呀。孩子咿咿呀呀。小母親笑了,接着唱,聲音溫柔得擠得出水來。她低頭看向孩子的眼神,是永遠的春天。一代一代的母親。一代一代的幼童。一代一代的小燕子,拂柳穿檐,喜樂湯湯。一代一代的春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