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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大陸到臺灣的父子殘局
本期登場:《飄零一家》 (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亮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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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反映1949年後因臺海兩岸阻隔而破碎的家庭記憶史,一部生於抗日戰火、長於海峽彼岸的作者個人成長史。書中記述作者歷經被父母遺棄、當小和尚、逃學、偷竊、父子失和、離家出走等種種坎坷,至真至性,波瀾起伏,令人動容,縱有艱難悲苦,卻成從容豁達;同時追溯作者父親逃婚、接管臺大、參與保釣,父母求學日本,動蕩中父母結婚與決裂,母子臺海相隔及四十年後北京重聚的滄海桑田,以一個家庭的飄零經歷,映照一個流離時代的初始與終結。
父親離家出走的原因,我們晚輩原來沒有懷疑過是為了讀書,可是直到幾年前我親赴大連,聯絡了國臺辦,幾小時之內,就找到了兩位在大連的侄女,方纔有了另一種版本的說法。
據她們說,人民政府曾經到家鄉尋找父親的家眷,父親離家那麼早,當然沒有什麼家眷。奇怪的是,家鄉還是有一位馬廷英夫人,活到了八十多歲纔去世。一生就以馬太太的身份在家鄉過完了一輩子,年紀比父親還大。這麼講來,也許就是我們所謂的童養媳了,是不是從很小的時候就帶到家裡來養,不得而知,但是,爺爺要父親早早完婚應無疑問。那麼,父親就不一定只是為了好學方纔離開家鄉,很可能是逃婚。
從2006年之後,我再也沒有回到東北,也無從知道這一位名義上我的大媽在世時的情況。我以此事請教在北京高齡百歲的母親,母親聽了哈哈大笑,說她居然被父親騙了六十多年。可見父親跟母親婚前婚後,也都沒有提過此事。他們那一代的人,真的是非常沈得住氣。
父親跟母親的婚姻只維持了一兩年,他們怎麼認識又怎麼結婚的,父親一生都沒有提過母親的名字,晚輩又哪裡敢問?直到父親去世多年,兩岸開放來往,我在非常戲劇性的情況之下與母親相會,方纔問出了一點端倪。
母親當年也是留日的學生,讀的是早稻田大學,她是上海附近的南匯人,算是少數地道的老上海了。在留日之前,她讀的就是胡適先生當校長的中國公學,那應當相當於高中。早先我的身份證上,母親名字的下面,附加了一個『歿』字。也就是說,在當年報戶口的時候,造謠說我母親已經不在人世。
母親跟我說,好久之前,在日本留學的時候,有人介紹她跟父親認識,那時她從早稻田大學剛畢業,當時住在東京的池袋,應該是單身一個人,父親跟她先通信約好了時間,就去池袋看她,門鈴一響,年輕時的母親把門打開。
『好漂亮的一位先生!』
這是母親對於父親的第一印象。
母親年過九十的時候,尚有兩位也住在北京的同學,也都九十好幾了,據她同學的女兒跟我講:『我媽說,當年追你母親的人有一條街那麼長!我媽她們都沒人理會。』
也許是誇張的言語,然而當年母親應當也是位美女吧?那麼,父親站在門口,門開處,他的第一印象也許就是:『好漂亮的一位小姐!』
他們怎麼談戀愛的,我無從得知。據父親的好友史學家楊家駱教授跟我講,當時抗日戰爭爆發,許多留日學生都要回國,船票一票難求,於是就有了些限制,以男性為優先。然而有家眷的就可以連家眷一起買到票。雲英未嫁的母親孫小姐,為了要趕快回到上海,就跟父親商量,能否以家眷的名義讓她也可以買到一張票?父親的性格一向豪邁爽快,立即答應沒有問題,於是馬先生孫小姐就一起上了船。
一念之間牽動了許多人的一生,就是這麼開始的。
明天請看:流亡校長
亮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