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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媒體找我,說今年是鄧拓誕辰100週年。我有些反應不過來,《燕山夜話》書裏那個穿中山裝的人,已經這麼大了嗎?
印象中,他只是四五十歲光景,並且長得很像我的一箇中學同學。某種意義上說,他確實跟我有點關係,同鄉;並且,上世紀90年代,我曾經供職的中學舉辦百年校慶,還七彎八拐考證出他是那學校的校友。
但考證出來了,也是中老年人興奮,學生甚至年輕的教師大多沒什麼感覺。當時還考證出來另一個“傑出校友”,就是中央電視臺文藝中心主任鄒友開,說他曾策劃過“春晚”,這名頭如雷貫耳。現在的年輕人,已經很少知道鄧拓。我曾經調查過一些學生,都是我認爲關心文學、喜歡思考的,有的回答聽說過這名字,但不知道寫了什麼。有的乾脆問鄧拓是誰?說起他的兩本曾經被批判的書,知道的,也只是聽說書名而已。也許在當初,他的那些文章確實成了許多人燈下的閱讀,讓不少人擊節;但是時過境遷,那些文章中所鍼砭的問題,很多已經質變,靠鄧拓式的鍼砭,只能隔靴搔癢。
我是在上世紀80年代,讀大學時知道鄧拓的,知道是個禁書作家,被禁的書就是《燕山夜話》,還有一本叫《三家村札記》,沒有看,因爲《燕山夜話》都沒有看完。所謂禁書,我想象應該是很刺激的,但是《燕山夜話》卻沒有給我什麼特殊的感覺。觀點並不新鮮,文筆也不犀利,態度更不決絕。當時奇怪,這樣的文章有什麼好禁的?
但似乎鄧拓也不是想當對立面的。他之所以寫了那些文章,起初其實是被允許的。從1958年鄭州會議起,到1959年廬山會議前,中央開了一系列會議,糾正“左”傾,調整政策,於是鄧拓纔開始寫那些所謂的尖銳文章。在此之前,他也是“大躍進”的歌頌者。即便他批判“大躍進”這樣的文章,在他全部文章中仍然只佔很少的部分。
鄧拓是福州人,福州男人。我家鄉福州的男人,歷來是被低看的,所謂缺乏血性。但在歷史上,福州卻出了幾個極有血性的男人,諸如林覺民、林白水、林祥謙。我在《大勢》裏說,這是一片被殺了陽氣的土地。但必然還剩下幾個,比如上面提到的。但他們都是在成功前死掉了,鄧拓不是。雖然他早年也坐過牢,但他享受到了成功的果實。這與其是幸運,毋寧是不幸。好男兒要早死,一如好作家絕不能拖泥帶水。當然,歸根結底與死不死無關,通往死亡的道路是有境界之分的。
跟其他地域的烈士相比,福州的烈士具有濃厚的悲情,一篇林覺民的《與妻書》,就讓世人有如此感覺。有人說,鄧拓自殺前也寫了“與妻書”,但鄧拓首先是寫給組織的,絮絮叨叨,如嬰兒牽着母親的手不肯放,然後纔給妻子寥寥數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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