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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莉當城市裏高樓如森林般愈發恣意蔓延,這條街顯得是如此美好。
其實這條街既不清冷也不繁華,沒有古色古香的老宅子和石板路,也沒有現代時尚的另類小店,這樣規矩而普通的街道在長沙不知有多少條。
不過喜歡它當然有緣由,一切全因街道兩旁高聳而舒展的梧桐樹。
每天下班都會經過這條街,在黃昏落日下從街道中穿行,在梧桐樹寬大茂盛的樹冠下穿行。街道兩旁的梧桐不知種了多少年,樹幹高大,枝丫繁盛,樹冠寬闊,綿延伸展着,整條街道在梧桐樹的遮掩下向空中望去僅剩下了一條縫。
夏日在這條鋪滿林蔭的街道上穿行是最享受的時光了。外面烈日刺眼,熱浪翻騰,當你猛一轉彎,街道上的樹陰如瀑布般傾泄而下,倒在身上、眼中,涼意撲面而來。深深淺淺、濃濃淡淡的綠參差塗抹在半空中,暈出一圈一圈的清新,恍如跨入另一個季節。而我總是捨不得離開,搖下車窗,昂起頭看看梧桐樹葉泛出那動人心魄的綠,聽聽樹葉被風碰撞的沙沙聲響,聞聞在陽光爆烈中梧桐滲出的縷縷暗香。浮躁的夏季於是像沉到了湖底,清新而靜謐。
當然,春天也是我喜歡的季節。光禿禿的梧桐經歷一個冬季的掩埋,當春風一聲召喚,新葉忽地一片片就躥滿了枝頭,整條街道像剛剛描出的還未乾透的水墨畫,滋潤潮溼,新鮮脆嫩。
別以爲冬天的梧桐就是淒涼,其實落了葉子的梧桐更顯矍鑠,枝幹挺拔、遒勁、灑脫,透着精氣神。如果這時颳起一股刺骨寒風,站在風中一棵一棵細細看去,忽然就驚歎何時王羲之在空中揮灑出瞭如此仙風瘦骨的筆墨。於是拖沓暗沉的冬季也會蘊染出一股凜凜氣節。
秋天自是不必說了,詩意的宛如一闕宋詞。葉子一片片泛黃,土黃、金黃、鵝黃、赫黃,一束束、一團團、一堆堆交織在一塊,像一個五彩斑斕的色盤。一陣風吹來,樹葉繞着圈在空中劃出一道下弦月般的弧線,然後紛紛揚揚地撒落一地,我會想秋天其實就是它們這樣了,雖然殘缺卻很飽滿。
愛上這條街不全因這些梧桐樹。街道旁還有許多小店,修理店、餐飲店、照相館、打字社,一家一家的市俗小店讓這條街道充滿着濃濃的煙火味。兒童攝影館的招牌上常年掛着一張一張嬰孩如棉花糖般甜蜜柔軟的笑臉,二樓的咖啡館裏時常看到安靜又纏綿的情侶,他們總會深情地望着窗外;街角小花店裏的花總會隨着季節不停變換,有時門店外放的是一排玫瑰,有時放的是幾束百合,不過永遠不變的是顧客手捧鮮花的喜悅。
走在這條佈滿梧桐的街道上,我總是會盡量走慢一點。背書包貪玩遲歸的孩子,在梧桐樹下打瞌睡的老闆,圍着一圈打牌的老頭,在街道上趕路的人,雖然大家都在想着不同的心事,可是臉上卻都透着安詳。
望着這街繁盛的梧桐,我常有些傷感。說不清爲何喜歡它們,許是因爲樟樹越來越多地佔據城市的角落,它們的存在才倍顯珍貴,許是因爲它們四季分明的個性,像極了江湖中率性灑脫的性情中人。
我拿着相機拍下無數張這街梧桐在四季輪迴中不同的姿態,如果哪天它們消失不見,這些照片就是我最溫暖的回憶。
我在相片的背面寫下一行字:曙光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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