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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隧道,兩個時空,三起交通肇事逃逸案件交織在一起,正義與罪惡在兩個世界裡進行著激烈的斗爭和碰撞,檢察官衛新面臨著艱難的選擇……
吳長海還記得他到看守所的第一個晚上,因為看中了吳長海的鋪位,非要跟他換,吳長海不同意,結果被『老豬』一耳刮子扇下來,嘴角溢出幾滴血,滿腦子嗡嗡亂響。其他幾個獄友趕忙把他們勸攔下來。
接下來幾天,大家就把『老豬』給看透了,他的頭腦太簡單了,沒有一點心機,只有一股蠻力和傻勁。在刑警和檢察官提訊時,直截了當,有啥說啥;給他訊問筆錄,他看也不看就在上面按了手印。別人問他你的案子怎麼樣了,他總是毫不在乎地說,能怎麼樣,就等著槍響走人唄,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完了再加一句,到時候別忘了給我收屍。直爽和無知到這步田地,真是無藥可救。在吳長海看來,絕對不能把一切告訴警方和檢方,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空間,陽光不可能把一切都照得亮亮的,陽光的背面一定是黑暗,一定有一個隱秘的角落。他從來沒有打算把一切都告訴他們,他有自己的底線,告訴別人的只能是對自己有利的一面。
『老豬』的呼嚕打得跟他本人一樣乾脆,攪得大家睡不著覺。但大家也不好說,只是在心裡暗罵,這沒心沒肺的。同時也有些羡慕他的簡單和直爽,心裡說就這麼走了也未嘗不是一種解脫,只是咱們還得繼續和他們周旋到底。
現在這間監房除了『老豬』,還有一個樂觀的老頭兒,一天到晚總是嘻嘻哈哈,叫秋老頭兒。這兩個人腳都很臭,睡覺還磨牙,整個監室一到晚上就陷入一種難聞的腳臭味和吱吱磨牙的狀態中,令人難以入睡。吳長海總是在夜的最深處醒來,長吁短嘆一陣。這裡簡直就是魔鬼的世界,不應該是他待的地方,他從沒有想到有一天他會和這些人待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順著高牆跑步,稍不整齊就會招來訓斥;自由活動基本沒有,每天幾次點名,幾次檢查;飯菜像日子一樣缺乏生機,每周一頓的肉菜,成了他最大的期盼。以前他在大飯店裡是多麼看不起這些菜呀,甚至瞅都不瞅一眼,自會有人給他端酒、夾菜,享受著高高在上的感覺。這裡完全相反,和世界上最垃圾的人一塊兒排隊,去打最惡心的飯。當然,最大的缺失還是自由,吃飯、睡覺都在監控之下,都是集體進行,無論乾什麼都像脫光了衣服一樣,不僅僅暴露,而且丑陋,完完全全的低人一等。你可以從那些管教、那些從外面來乾臨時活兒的務工人員的眼神中看見自己的卑陋。
要說有一個地方能暫時獲得自由,那無疑就是廁所了,雖然上廁所也有規定,但是一旦就廁,還是感覺獲得了一丁點兒的自由,可以抽根煙,就像壞學生在教規嚴格的寄宿制學校一樣,偷偷跑到廁所抽根煙,在煙霧繚繞中暫時擺脫冷酷的現實,在虛無縹緲中獲得短暫的自娛自樂。到這裡抽煙的另一個原因,是在集體宿捨你根本沒有什麼東西能獨自享用,除了你的飢餓和苦悶。有什麼好東西,也得被那群狼搶走。吳長海蹲在廁位,甚至產生了依戀之情,他上廁所只在同一個廁位,他覺得這纔是唯一可以自己選擇、唯一願意待的地方。但有時候,他望著茅坑裡的東西,產生了極端厭惡之情,自己像什麼?像屎、像尿、像蛆,要不怎麼會對廁所這麼依戀?自己難道就是這些污穢之物,就該待在這個污穢之所?這個時候他就會產生一個強烈的願望:誰能夠把我像掏大糞一樣掏出來也行啊,或者就算我是蛆,什麼時候變成蒼蠅也行啊,只要能飛出這個鬼地方。
目前,這個願望似乎快要實現了,因為剛剛得知了自己的案子正在進行刑事和解。吳長海焦躁的心裡面透進一縷陽光。也許用不了多久就能回家啦!
(九)
衛新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很晚。妻子看見他灰著臉,又從他身上嗅出了香煙的味道,她感覺沈沈的,心想,難道過去美好的生活真的一去不復返了嗎?本來她今天做了衛新最愛吃的清蒸魚和其他幾樣小菜,還特意化了淡妝,穿上很性感的內衣,把兒子小東丟在外婆家,想用溫馨的二人世界喚回曾經最美的回憶。可是現在,她從他的眼神得知,這一切很遙遠。
這一晚上話不多,沈默佔據了大部分空間。
衛新在床上輾轉反側了好久纔迷迷糊糊睡去。剛睡著就做了一個噩夢。他夢見自己駕駛著捷達轎車行駛在隧道中,只有他一輛車,一個人,隧道很長,很長,長得沒有盡頭,他只是一直開呀,開呀,他急著想衝出隧道,可是卻怎麼也衝不出去。最後他一踩油門,用最大的速度向前開去,一下子衝出了隧道,他望著浩瀚星空,高興地呼吸著新鮮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