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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甲三
1861年2月5日,探馬來報:袁甲三運送糧餉、軍械的船隊夜泊正陽關。苗沛霖喜上眉梢:天助我也。馬上派出一隊人馬,連夜出擊,將船隊劫回鳳臺。後勤保障難題解決了,但是,苗沛霖還是沒有下達出兵的命令。壽州城內,翁同書一家正在打點行裝,准備回京交差。與此同時,孫家泰也在與蒙時中、黃鳴鐸等人研究、部署。2月7日,徐立壯派人送來情報,苗營密探已經潛伏在壽州城內。孫家泰帶手下將李學曾等7人抓獲。可是,李學曾等7人一口咬定自己是到壽州走親戚的。孫家泰氣憤不過,命令:『推出去砍了!』
7人被殺的消息傳出來,當晚苗營就炸了窩。苗沛霖披麻戴孝,為七兄弟設立靈堂和牌位,哭祭三天,並請皇覺寺的和尚做了法會,給他們超度……
2月10日,苗沛霖一聲令下,水陸兩路並進,一萬多個人馬如開弓利箭,飛射壽州。壽春鎮總兵博崇武聞訊,立即帶上自己的兵卒順著城牆放下繩子,逃往正陽關。翁同書因為風濕發作,延誤了行期。接到苗營發兵的消息,夫人當機立斷,指揮家丁把翁同書抬進驕子,隨便帶上一些細軟就要出城。
大難臨頭,官軍逃逸,巡撫要走,縣城百姓像失去蜂王的蜜蜂,哭天喊地,一窩蜂地圍了過來,裡三層外三層,跪在地上,『闔城士民執香吁留』,翁同書由此感動,答應留下,『決意守城』。
很快,苗家軍水師就開到了兩河口。翁同書命令壽州副總兵黃鳴鐸率領水師迎戰,但寡不敵眾,敗歸;徐立壯親率部下在半路伏擊,也被打散。徐立壯的馬跑得快,纔僥幸逃回壽州城。很快,苗家軍像潮水般地湧到了北門,又像潮水般地封住了其他三座城門。城牆四周遍布崗哨,百米之內,人和動物闖進,格殺勿論。
包圍壽州城之後,苗沛霖並不急於攻城,而是采取了『圍城打援』『先掃四周、再拔尖子』的戰術,用小部分兵力圍困壽州城,而用大部分兵力將城外的雙橋、九龍、東津、菱角等一一蕩平。苗沛霖聲稱:孫家泰、徐立壯『拘囚巡撫,不許官軍進城,並強奪其印,明調官軍暗勾發逆』,圍困壽州,是解救巡撫的義舉。只要孫、徐能釋放巡撫,朝廷能為冤死的七弟兄昭雪,方能撤兵。
翁同書也感覺孫家泰擅自殺人,應當懲處;但苗沛霖率兵圍攻,罪不可恕。於是,他一面再次奏請朝廷派兵剿殺苗沛霖,一面致信欽差大臣袁甲三和署理巡撫賈臻發兵救援。
『壽州事件』,震驚朝野,群臣議論紛紛,進行了激烈的爭論。一派主撫,以勝保為代表;一派主剿,以曾國藩為代表;而第三派代表袁甲三更是技高一籌,他在臨淮關向朝廷獻了『二桃三士』之計:苗沛霖桀驁不馴,固屬罪不容誅殺,而較之粵、捻之顯然叛逆尚屬稍加顧忌。該練偶入迷途,但有一線可原,仍欲牢籠駕馳也。即以苗沛霖、徐立壯、孫家泰三人衡而論之:孫家泰剛愎任性,暴厲恣睢,擅殺無罪,已非地方官所能鉗制;徐立壯無馭眾之纔,事事較苗沛霖變本加厲。此三人中不除一人,萬不能敷衍了事。已密飭張學醇等相機除徐,或徑約苗沛霖合力攻之,既可籍撤圍壽之兵……若於合兵之際,收漁人之利,儀一舉兩得之事。並密遣人赴壽囑翁同書設法除孫以釋苗怨,而為解圍之計……』
朝廷接受了袁甲三的建議,進一步明確這是『以毒攻毒』:……以毒攻毒,令苗練即攻孫、徐,以贖前愆,兼泄私忿,此三人中互相格斗,囊殲除一二,官軍坐守其利,較之敷衍羈縻似有把握。
翁同書望眼欲穿,苦苦等了好長時間,官兵見死不救,已經讓他深感意外;援兵未到,6月20日,袁氏委派縣丞呂寅衷前往壽州城,面授秘計,更讓他目瞪口呆。翁同書決定忍辱接受苗沛霖的條件,歸還被殺7人屍體,撫恤死者家屬,並向朝廷作了奏報。清政府也認為若苗練果能如此,真是求之不得。為了求得事件及早解決,又應袁甲三奏請,清政府分別對翁同書和苗沛霖交部議處。想通過各打五十大板的和事佬態度來了結此案。
可是,苗沛霖並未撤兵,而是提出『殺孫家泰、徐立壯償命』的撤兵條件。翁同書躺在病床上,一個勁地唉聲嘆氣。袁甲三見城內沒有動靜,6月20日,就派博崇武、廬鳳道纔宇和從正陽關出發,率領兩路團練,以懲辦凶手的名義開進壽州城,將徐立壯當即鎮法,將孫家泰投入州署大獄。孫家泰早就聽說城內怨聲載道,沒想到自己為了保境安民,竟落到如此下場。他咬牙站起來,喝下藥酒,當即身亡。
孫、徐頭顱送到苗營。苗家軍依舊未撤。6月23日,翁同書派游擊鄒學鏞、參將譚玉龍為特使,前往苗營談判。苗沛霖再次提出『練總蒙時中』對殺害七兄弟負有責任,把他交給自己審判,纔能撤兵。8月18日,袁甲三再次指派博崇武進城,拘捕蒙時中。當天,蒙時中被押解到苗營,受盡凌辱之後,被活活勒死。隨後,苗沛霖將搶劫到的炮船、餉船歸還袁氏。袁甲三很是得意,馬上給朝廷寫奏章表功,並提議:『今事已就緒,請旨飭令翁同書立即遵旨回京。』可是,讓他尷尬的是,苗沛霖還沒有退兵之意;讓他更想不到的是,翁同書改變了態度,上書朝廷,為苗沛霖開脫責任,說他『過猶知改』,請朝廷『量加撫慰』。
苗沛霖不但圍城不撤,而且派兵向淮河流域主要城鎮汝州、潁州、陳州、下蔡等地發起猛烈進攻。清廷震怒,第二次鴉片戰爭已告結束,安慶等地已被湘軍收復,清廷有了喘息之機,朝廷立即降旨,將苗氏革職,『聲罪致討』,令僧格林沁統率蒙古旗兵揮師南下,令曾國藩勻撥勁旅分道前進,立解壽州城圍。10月中旬,又令袁甲三、李世忠、朱興元統兵,田在田、賈臻、嚴樹森、毛鴻賓率部『會合夾擊』。10月13日,袁甲三派遣其子袁保恆逆淮而上,開赴壽州。
在清軍強大的威懾下,苗沛霖毫不畏懼,又調集萬名團練,從南、北、東三面向壽州城發起總攻,晝夜不停。翁同書無計可施,只得與壽州士民打起精神,『力疾守城』。10月29日夜,秋雨如注。苗家軍以朱天祥、趙森保、朱佩棻等為內應,一舉攻陷城池。
殺入城內,苗兵見人就砍,見物就搶。孫家泰全家15口人,大到70多歲的老父孫贈祖,小到3歲的孩子以及孫氏族人百餘口老小,全部殺害!守城態度堅決的蒙(時中)氏、徐(立壯)氏、皮氏、黃(鳴鐸)氏、洪氏、吳氏、張氏等大戶人家,全被滿門抄斬。城中士民1200多人遇難,婦女受辱自盡者不計其數。壽州在長達八個月的圍困中,已成為人間地獄,慘無忍述。這裡,僅僅摘錄當事人的記敘。翁同書在《苗沛霖叛逆始末》(未刊稿)中寫道:『先是食盡,繼是藥材盡、草盡』『餓死、病死無算』;《李文哲文鈔》(稿本)中也做了較為詳細的記載:『城中食盡,以樹葉為食』『九月,城中絕食久,剝樹,煮胡床、牛皮為食死者盈衢。』
翁同書被苗沛霖『請』到雙橋苗營,室內空無一人,左邊一桌,右邊一桌,翁同書坐在中間,面如土色,兩眼深陷,手足禁不住的顫抖著。左邊桌上,擺著紙、筆、硯臺;右邊桌上,擺著刀、繩、毒酒。文生傅汝霖等40多名儒生被塞進隔壁房間,皮鞭聲和慘叫聲日夜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