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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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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
嘀
已經堵車半個小時了,前面還排着一眼望不到邊的長龍,好不容易挪動了一下,卻被一位膽大心細的貨車司機加了塞,坐在副駕上的人提示我,怎麼不按喇叭罵他啊,我笑說,不按,這喇叭不是隨便按的。
不能按車喇叭的地方和時候有很多,比如在小區裏,有遛狗的老人或小孩子在前面的時候,哪怕他們走得再慢,也不能按喇叭,這會嚇他們一跳,換位思考一下,假若你牽着小孩子的手在安靜的小區裏散着步,後面突如其來響了一聲喇叭,你會不會產生想說髒話的衝動?
跟車的時候不能按喇叭,如果前面是新手司機,喇叭按急了,他們會掛不上擋,甚至憋車死火,要麼就一把躥出去,造成追尾事件。前面是老手司機就更不成了,不按喇叭倒還好,按了喇叭明明可以快走的,他反而可能故意慢下來,對你展示他車屁股後面的車貼,“想快,你飛過去呀”。
這是個全民情緒焦躁的時代,走到哪兒都擠,遇到的每個人都火大,隨處可見有人爭吵。在路上,汽車喇叭就成了人的一個器官——嘴巴的延續。作爲嘴巴的放大器,喇叭的聲音大多了,相比嘴巴,喇叭的聲音既乾燥又單調,不含任何情感,所有喇叭的聲音又都一樣,由喇叭構成的大合唱,是這個世界最難聽的聲音之一。
我也憤怒地按過喇叭,但每按過一次就後悔一次,因爲喇叭在絕大多數時候,除了發泄司機的個人情緒之外,起不到任何解決問題的作用。在認識到這點後,輕易不再去動喇叭,權當喇叭壞了。但大多數搭乘我的車的人,都曾發出過這樣的建議,“你按喇叭呀,按呀”,對於這樣的建議我通常不予理會,兀自沉默地向前走着,這個無聲的舉動,通常也會感染到身邊人,他們就再也不提按喇叭的事情了。
最近有本暢銷書叫《江城》,作者彼得·海斯勒在描寫他在涪陵的生活時,就有一些篇幅用來寫這個小城的汽車喇叭的,比如這段,“他們如此頻繁地做着這個動作,甚至於絲毫都沒有覺察到手指下面還有個觸發開關。其他的駕駛員和行人對此則習以爲常,早已到了充耳不聞的境界。沒人再理會這些喇叭聲,它們絲毫不起任何作用。在涪陵,一陣汽車喇叭聲就如同森林裏倒下了一棵樹——幾乎是悄無聲息”。
我有一個朋友,也是開車極少按喇叭的人,車如其人,人如其車,沉默的車上通常坐着沉默的男人,我欣賞那些不疾不徐的男人,他們身上有着鎮定的力量,可以給人以足夠的安全感。我的這個朋友,即便前面空無一車,他也從不會把速度飆起來,而是用他認爲安全可控的速度在前行,當然,每逢後面有人按喇叭,他也總會識相地把路讓開,就是這樣,他創造了開車十年無事故的紀錄。
日本地震的時候,撤離的車隊排得井然有序,對面馬路空着,也沒人違規越線超車,這排隊的車龍,是沉默的,但卻是令人尊敬的沉默。如果有一天,在我們擁堵的公路上看到這樣的情形,居然沒有人按喇叭催促前車,會不會產生這樣的疑問,大家的車喇叭是不是都壞了?
韓浩月本版插圖張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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