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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憷學習“身心靈”的人。“身心靈”這個詞是這幾年才流行起來的,我用俗世心總結了一下,大致就是把星座、心理學、算命、瑜伽等糅合在一起的學問,剛開始跟這些人接觸的時候還挺意外的,因爲你說東的時候,對方一定說西,而且有強大的理論支持,分析完,你連自己當初說的是東都忘了,直接被帶入“身心靈”們設定的場裏,還一個勁兒自責。我接觸了一些“身心靈”女作家、“身心靈”女編輯等等,她們的到來能立刻讓你的生活變成一道接一道的奧數題,能一步得出答案的,必須列十個方程。
有一天晚上9點,一位年輕的“身心靈”女編輯突然來電話,在很嘈雜的背景聲中問我12點以後是否有空,我怯生生地問:“您說的是明天中午12點嗎?”對方氣壯山河地回答,幾小時以後就可以到天津,因爲時間太緊,想談談書稿的事。這就相當於牌桌上,別人都出撲克呢,她甩出來兩根黃瓜非說這是倆毛兒,讓人覺得驚異和有趣。我從聲音上揣摩着這位“身心靈”的年紀,然後還是覺得睡眠更重要,告她還是天亮了再見面吧!對方說:“那您就把您早餐的時間騰出來給我可以嗎?”聲音謙遜而有禮。我心話,我又不是巴菲特,就時間不值錢。
我平時早晨6點起牀,因爲跟“身心靈”有約,所以5點就醒了,又跳繩又跑步好不容易折騰到8點,再一打電話,人家關機。我想,也許是半夜跑來太累了,多睡一會兒也好,但我的回籠覺是毀了。9點半的時候,收到了“身心靈”的短信,約我10點見面,說自己剛醒,我才明白,合着是按她的早餐時間定的。我開車到她下榻的附近,左等不來右等不來,再打電話直接給掐了,很久之後發來個短信說,出租把她放半道兒了,需要走一段路過來。
大約11點的時候,一個穿着睡衣,趿拉着拖鞋,頭髮蓬鬆,拎着一個大超市袋子的女士出現在我的車前,然後後背倚着車門打電話,我正琢磨着這女的也不嫌車門燙,我的電話就響了。合着是找我的!
大中午跟一個彷彿剛打牀上下地的人“談事”,感覺很奇特,她依然故我地在牌桌上出黃瓜。大概因爲我總看她的裝束,她說昨天到得太晚了,就去洗浴中心住了一晚上,順便洗了澡和衣服,所以今天衣服沒幹,只能穿睡衣來。爲了避免尷尬,我先扯了幾句閒白,隨便說了說現在的學生和自己上學那會兒,沒承想,她在我旁邊嚶嚶哭泣,我也沒帶紙巾,只能任她在我旁邊頻率非常高地用手掌把滾落的眼淚往臉外面扒拉,濺得我胳膊上都是。我發覺旁邊已經有人用異樣的眼光看我了,我只能小聲問:“你怎麼了?”這一問,更壞了,她哭着說自己一直是研究星座命盤的,讀了大量“身心靈”類的書,所以,我一說我的學生時代,她立刻腦海裏出現了殘酷的景象,她由我的話語裏感受到了痛苦。這事鬧的,我說得那麼興高采烈的事怎麼就痛苦了呢?
我後來就沒接她關於星座的解讀,因爲要這麼沒邊兒地說下去,我的午飯都得泡湯。我簡單說了一下關於“正事”的建議,讓她回去考慮。“身心靈”大中午說要坐火車回去上班,我客氣地說請她吃完飯再走,反正在哪都要吃飯。她擺出一副非常着急的樣子,我一給油就到火車站了,我指着200米對面的進站口告她過馬路就行。但那姑娘一身睡衣趿拉着拖鞋,愣是下了我的車打了輛出租,告訴司機“過馬路!”太有品位了。
兩天後的一個夜晚,電話響,又是那位“身心靈”,依然在嘈雜的背景中大聲說:“我在北京南站呢,您把明天早餐時間留給我。”沒容我回答,電話掛了。
後來我把這事跟幾個朋友說,那些人一陣唏噓說:“‘身心靈’你都敢碰啊,你知道那些人都多按常規出牌啊!那可不是一般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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