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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白
甘肅省天水市接待辦公室的一條標語出了大名,道的是“接待就是生產力”。看那張網友拍下來的照片,7個大字足足佔據了整個山牆,而且不是寫上去的,似乎是用什麼“鑲”或“砌”上去的,煞是耀眼奪目,足見他們對這個“等式”的重視。
如果對這標語冠以“雷人”前綴的話,肯定不能說這標語的內容,因爲大家都知道它在某種程度上道出的是一種實情,所以還要感到意外和吃驚,該是其“開誠佈公”的程度。我胡亂猜測,我國各級“三公經費”居高不下,公務接待費怕是其中的重頭,至於佔到多少,須待各級部門都認真履行中央明令要求的公開“三公經費”賬單,自會一目瞭然。儘管當下大家對公開的速度較慢、公開的內容籠統等等都不太滿意,還是該保留足夠的耐心,萬事開頭難嘛。
咀嚼一下“接待就是生產力”,還是挺有意思的。何謂“接待”?接待顯然就是迎來送往。何謂“生產力”?辭書上說得明白,雖然長了點兒,也還是抄下來吧:“人類在生產過程中把自然物改造成爲適合自己需要的物質資料的力量,包括具有一定知識、經驗和技能的勞動者,以生產工具爲主的勞動資料,以及勞動對象。”(《現代漢語詞典》第5版)這裏的“自然物”看着有點彆扭,因爲“接待”的對象該算是“社會物”,不知《現漢》修訂時是否會考慮這個問題。談到生產力,“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我們都能脫口而出,第一而非唯一,不過現在“接待”算老幾還真成了個問題。隱約覺得,它有那麼點兒要與第一分庭抗禮的架勢,也就是說有篡位的可能。
不管怎樣,強調“接待就是生產力”,表明“接待”的性質在這裏即古人所謂“當其舍時,純作取想”,即俗語所謂“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其實很多地方都是這麼幹的,只是大家沒這麼“張揚”罷了。倘若這個推測成立,則天水接待辦亮出的標語挺像安徒生筆下那個說實話的小男孩,莽撞或懵懂中透着一絲可愛。
在我們這個歷史悠久的禮儀之邦,“接待”免不了是一項文化傳統,在從前的重要性也的確不亞於今天。與“生產力”掛鉤與否本人還真未曾留意,但是看到過幾則“接待”不周導致的惡果。比方明朝兵部尚書胡宗憲的兒子路過淳安,因爲感到被怠慢,“怒驛吏,倒懸之”。還是明朝,工部郎中徐九思在山東治理黃河,頂頭上司趙文華(工部尚書)視察東南路過,徐九思“遣一吏齎牒往謁”,沒有親自出面,惹得“文華嫚罵而去”。等到徐九思擬升任高州知府的時候,趙文華“與吏部尚書吳鵬合謀構之,遂坐九思老,致仕”,硬是把他給打發回家了。當代鄭秦先生在其著作《清代縣制研究》中指出:“宴飲迎送,例有明文限制和禁止,但作爲官場通病是無法克服的。接官本不許出城,但十里八里,三接五接習以爲常。會議而宴飲,似是慣例,以至於終日,則不知公務作何處理,上班即是宴會,宴會即是上班。吃喝所費,公帑報銷,自不待言。如有上司駕臨,甚或只是上司的幕友、書差,支應接待也是頭等大事,絲毫不敢怠慢。”種種可見,不論古今,“接待”都是“官場文化”中的一個“文化特質”(掉出文化人類學裏的一個概念),而上升到“接待就是生產力”的認識高度,該是今人勝似古人、進而使“接待”更富內涵之處。
但對“接待就是生產力”一類,包括那些雖沒聲響但行其實的,還是應該奇怪一下,這應該不是一種正常的社會生態。其危害,肯定要遠遠超出給備受詬病的公款吃喝染上“名正言順”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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