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彧廬偶得
“天下博物館無汝者,難稱盡善盡美也”。這是李苦禪對北宋汝瓷的評價。傳世汝瓷全球僅有近七十件,大多藏於博物館中:臺北故宮廿一件,北京故宮十七件,上海博物館八件,倫敦的大衛基金會七件,美國五件,日本四件……有幸藏有汝瓷的博物館屈指可數,堂堂巴黎盧浮宮和紐約大都會博物館均不在其中。而在個人收藏中,既能得到國際認可,又來路清楚的不足十件。
汝瓷首次官方統計,在雍正年間
宋代以後,對汝瓷的首次官方統計是在清雍正七年(1729)。依內務府《造辦處各作成做活計清檔》記載,“太監劉希文、王太平交來洋漆箱一件、汝窯器皿廿九件(實卅一件)……”那是將箱中的器物逐一比對記錄後,所算出宮中全部汝瓷收藏。到了雍正十年,“宮殿監督領侍陳福傳旨:朕記得先有交出配洋漆箱乳(汝)窯盤、筆洗等件廿九件……”雍正帝日理萬機,是個勤政的皇帝。時過三載,他居然還能清清楚楚地記得宮裏的汝瓷數量,足見其之珍貴,以及在他心目中的分量了。
明清兩代,皇室不遺餘力地收集散落民間的北宋汝瓷。作爲帝王級的天下第一發燒友,乾隆帝竭力將民間的汝瓷盡收宮內,以至於汝瓷“世間絕不經見,世人罕能識之者”。但是清末民初的四次劫難,使宮中汝瓷開始散到民間並流往海外:咸豐十年(1860)英法聯軍火燒圓明園;光緒二十六年(1900)八國聯軍庚子之亂;民國十二年(1923)建福宮大火;1924年遜帝溥儀出宮前後,擅自濫賞盜賣。到故宮博物院成立時,汝瓷藏品尚不及乾隆時期的一半。
許多書籍、報刊、網站的文章每每談到汝瓷之珍貴,都愛引述一個關於英國收藏大家戴維德爵士的故事。說他畢生致力於中華古董的收藏鑑賞,卻唯獨沒能得到汝瓷,當得知赴美展覽的中國文物中有汝瓷後,便特意飛到美國,央求博物館讓他觸摸一下汝瓷。後來以訛傳訛,居然附會爲他就是倫敦大衛基金會的老戴維德。大衛基金會的老戴維德如果地下有知,一定會自己躥出土來辯駁一番,因爲他的汝瓷收藏勝過北京故宮。如有需要,他可以天天盤摩所收藏的七件汝瓷,每天一隻,一週下來絕不重樣。其實戴維德就是英文David的音譯,David可用作名字或姓氏,此處爲姓。同一英文字,卻音譯爲戴維、大維德、戴維德、達威德等等,令人混淆,文章作者們都想顯出與衆不同的洋範兒。國家外文局對David的標準翻譯就是大衛,特此正名。
汝瓷收藏,
大衛基金會
獨樹一幟
大衛爵士是個猶太商人,生於1892年,卒於1964年,有個大英帝國二等準男爵的頭銜。在舊北平的古玩行當裏,他赫赫有名。此人專精中國瓷器併兼愛其他。從1924年到1935年間,他多次往返於北平和倫敦之間,直接參與故宮博物院建院初期的古物記錄工作,並促成1935年春的倫敦國際中國藝術展覽會文物展覽。1927年,中國鹽業銀行出售被遜帝溥儀所抵押的清宮舊藏,大衛購買了40餘件,從而奠定了他成爲世界上最牛的中國瓷器私人收藏家的基礎。據說在1950年,他首次展覽所藏的宋元明清官窯精品,無論數量還是質量,都僅次於臺北故宮。而其最大成就乃是收藏許多帶款的舉世公認的斷代標準器。
大衛以所藏的一千七百餘件中國古董,建立“珀西維爾·大衛中華藝術基金會”。2009年,大英博物館與大衛基金會達成協議,將其全部展品移至大英博物館第95展廳,即“約瑟夫何東爵士陶瓷研究中心”,進行永久陳列。此展廳的贊助人是何鴻卿,也就是澳門賭王何鴻燊的叔伯兄弟,他在1990年捐助了兩百萬英鎊,擴建大英博物館的中國陶瓷陳列室並冠名。
在全世界千百個博物館、基金會和藝術館裏,大衛基金會的汝瓷以其精美程度爲人所稱道。論數量,它排名第四,大英博物館都自嘆弗如;論質量,則是第二,北京故宮也相形見絀。就汝瓷中的三個罕見品種,印花魚紋筆洗、三足奩(念連)式爐和葵口形盞託而言,能夠同時與三家世界頂級博物館分庭抗禮的,只有大衛基金會。
真正的汝瓷,
正是可遇而不可求
南宋周密在《武林舊事》書中,記述了康王趙構泥馬渡江成爲宋高宗後,接受了16件北宋汝瓷的奉禮,其中就有“大奩一,小奩一”。據說就是大衛基金會和北京故宮的大小兩隻三足奩式爐,而故宮的小奩式爐又被稱爲“弦紋三足樽”,是1950年初在北京收購的。想想看,那奩爐就是趙佶和趙構父子把玩過的物件。2002年,國家郵政局發行一套四枚《中國陶瓷—汝窯瓷器》特種郵票,北京的弦紋三足樽就在其中。遺憾的是,此套郵票並未包括公認爲代表汝瓷最高藝術成就的絕世之作:蓮花式溫碗和無紋水仙盆,它們都在臺北故宮。
乾隆帝曾親選宮內所藏的頂級瓷器,命人繪成彩圖,並親題御製讚美詩,輯錄在《精陶韞古》、《陶瓷譜冊》、《埏埴流光》和《燔功彰色》四本圖冊中。清宮的所有汝瓷都被收錄其中,但其他宋明名瓷,則有所選擇。
《燔功彰色》圖冊用精練文字和彩色圖畫真實記錄了乾隆帝所珍愛的古董,其中有一大一小兩件橢圓汝瓷平底洗子,稱爲“宋汝窯舟形筆洗”,只有手掌大小。根據圖冊中的尺寸、釉色、底部特徵和口沿處的金彩修復點,判定出大者就是大衛基金會的“北宋青瓷印花雙魚紋碟”,而小者則在臺北故宮。
汝瓷多爲光素器,無雕琢無紋飾,模印圖案也絕少出現。此二筆洗的淺淺盤心中帶有模糊圖案,因此而獨特。據記載,乾隆帝實在無法清楚辨析,便讓近旁眼神好的小太監們看,又傳管庫的大太監們看,再讓功力深厚的大臣們看。蓮花、雙魚、魚龍、如意,衆說紛紜,各有道理,莫衷一是,乾隆帝只得作罷。吉祥如意是好字眼,便在《燔功彰色》中記爲:“……粉青色水紋中有如意暗花二朵微坳……”君臣遂皆大歡喜。
喜愛瓷器的藏友們,談起五大名窯朗朗上口如數家珍,對其中的奧祕好像無所不知無所不曉。曾見到許多藏友,動不動就要展示手機照片或包中相本里的寶貝汝瓷。汝瓷其實一共就那七十件,而且全都名花有主。可偏就有人走火入魔前赴後繼,不顧大家一再勸說,非要聽信那些造假賣假的傢伙們鼓動如簧巧舌,用大把鈔票去換來一個又一個汝瓷贗品。一旦被人點破了,就用“交學費”來自我安慰一番,真是無語。
你若遇到敢說他家裏藏了幾件北宋汝瓷的人,千萬別信。不是他已經被人忽悠了,就是您將要被他給忽悠了。北京玩瓷器的大家,論整器莫過於馬未都,論殘件莫過於“片兒白”白明。如果兩位大腕都沒能收藏到真正的汝瓷,各位藏友何必還要勞心費神去追尋呢?對於北宋汝瓷,正是可遇而不可求——可遇者,只能在博物館裏有緣得以遇見也;不可求,不可能祈求真能夠收藏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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