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載人宇宙飛船——神舟九號傳來喜訊,它與天宮一號成功實施第一次手控交會對接。該任務由航天員手動控制完成,這意味着中國已掌握空間交會對接技術,具備建設空間站的基本能力。
太空中,天宮一號和神舟九號都以每小時2.8萬公里以上的速度運行。在交會對接過程中,即使是一個很小的誤差,也會將飛船拋到離目標飛行器很遠的地方。因此,神九航天員將手控交會對接比喻爲百米穿針,也頗傳神。
空間距離真是奇怪的東西。距離產生美,也產生碩遠無邊的聯想。人在空間的渺小,他只是作爲一個“點”而存在的。在這個點之外,有無數的終端,引發冥冥漠漠的想象。如漢代張衡《四愁詩》,即謂他“我所思兮在太山,欲往從之樑甫艱”。除此以外,他的思緒還放飛到桂林、漢陽、雁門這些當時相對而言的遙遠之地。四方廣遠之處都令他牽掛不已。但因距離的關係,不能親往詳察,故而引發他的長嘆。
路遠莫致,徒懷憂心。莊子的逍遙遊,有其虛設的遠方,北海、南海,以及遷徙的鯤鵬,那則是想象力對人類自身侷限的補償,是渺小人力的碩大外延。這是古人放縱自身想象力,到那些不可知的遠方,裏面蘊含着豐富的猜想。
古人彷徨山澤,仰望星空,往往也生髮此終極思索。他們隱隱約約對世界的起源、自身從何而來有所感知,對宇宙的描述和認識別有一種深刻。這當然不是說古人的知識信息多過現代人,但他們的智慧得大自然的襄助,爲其切近的一分子,從而疏離感較少以至於無。故白居易說“蝸牛角上爭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錢鍾書先生說蘇東坡的詩文用典波卷瀾翻,絕少重複,但人生如夢這個意思,他卻一用再用,不厭其煩。現代最新近科學研究表明,離地球最近的恆星是4.3光年,即四十萬億公里,也即光速單程一趟也要四年多,而目前發現的最遠的星系是130億光年,宇宙的浩瀚,連想一想都會令思維望而生畏。但經典物理學的相對論又證明,宇宙的時空是可以改變的。當物體運動接近光速時,其他的物理條件就會發生變化。唐人詩謂:“洞裏仙人方七日,千年已過幾多時。”“自是人間一週歲,何妨天上只黃昏。”這一類句子,舉不勝舉。錢鍾書先生讚揚《西遊記》中“天上一日,人間一年”的說法有“至理”,乃因其與現代科學發現不謀而合。
“大地山河微有影,九天風露寂無聲。”(元代楊載《宗陽宮望月》)近代的思想家、蔡元培的朋友宋述先生有詩說:“恆沙世界安可極,無量金石總消泐,吁嗟大地尚非堅,何況區區動與植……”可見古人對心境、物境的摹寫,極具時空感,而且深切體悟到空間的無窮無盡,時間的無始無終,對宇宙天體的宏越浩瀚而在現實中卻難以思議的徵象頗有覺察,並且隱隱與現代科學的結論相吻合,他們是如何解釋人身渺小與宇宙混沌無際的矛盾呢?那就是思維方面的“一念三千”,恰如柳宗元《法華寺石門精室》所說“小劫不逾瞬,大千若在掌;體空得化元,觀有遺細想”。這就是人腦腦力極限發揮的思索形態了。
愛因斯坦說過:“想象力比知識更重要,因爲知識是有限的,而想象力是無限的。”星河如此浩瀚,地球只是一個微渺的“點”。無盡的空間中,寫滿人類自身的守望期待,倒也不奇怪,只不過現代人藉助科技的力量,延長了自己的手和腦。
神九飛船以28000公里以上的時速運動,在洞悉宇宙奧祕方面,以當今頂尖科技成就,又邁出一大步,令人不禁流露孺慕的喜悅。但古人遙深而高遠的念想,其實與現代高科技的發達並不矛盾,對於漠漠無盡的宏深宇宙,古人的天空想象與認知似在提醒今人,要對宇宙多增一層敬畏之心。
題圖攝影:楊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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