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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吃,我有很多至理名言,比如:人有兩樣東西別人拿不走,吃進肚裏的食物和心中的夢想,所以我們要做個有夢想的吃貨。再比如:人生就是吃吃吃。
這些話從某一方面代表了我對美食的態度,現在之所以變成一個貨真價實的吃貨,和我小時候有很大關係。
六歲以前我一直住在鄉下,雖然那時物質匱乏,家裏也沒多少錢,但在外婆家卻總能找到很多好吃的,滿足我們這些小饞貓的嘴巴。房前的榆錢樹,在春天就會長出嫩嫩的榆錢,小小的葉子裹着一層淡淡的綠,吃在嘴裏,透出一股早春的清香。外婆家的後院裏,種了一小塊草莓,夏天的時候,我們幾個天天守在草莓地裏,望眼欲穿地盼着那些草莓由綠變粉變紅。摘一顆草莓放進嘴裏,舌頭輕輕一壓,草莓就會融化,草莓汁順着舌根滑下去,那種甘甜的滋味能回味一整天。秋天來臨的時候,屋後的沙棗樹掛滿了一枝枝、一串串金黃色的沙棗,站在房頂上,撐開上衣的兜巾,用手一捋,一粒粒小沙棗紛紛落下來。就勢坐在屋頂,扔一顆到嘴裏,澀中帶甜,沙沙的,就着薄薄的皮嚥下去,吐出一個小小的核,再接着吃。那樣的時光,我們能消磨一下午。
這些都還不算什麼,我最愛吃的要數開春季節祖姥姥給我蒸的艾。艾是土名,有的地方也叫白蒿,那是田間地頭長的一種野草,灰灰的顏色,由根部向四周平鋪着長出來,像一朵花兒的形狀。我拿把小鏟子去挑回來,祖姥姥去掉根,摘洗乾淨,切成均勻的小段,拌上面粉,用大蒸籠一蒸,出鍋後,拌上香油,看着那色相,就讓你垂涎欲滴。在熱氣騰騰中舀一碗,不用筷子,直接用小手抓,嚼在嘴裏,簡直是脣齒留香,回味無窮。
也有蒸槐花和榆錢葉的,但我一直更喜歡吃艾。祖姥姥去世後,外婆也給我們蒸,手藝並不比祖姥姥差,味道也是醇香濃郁。但是每次吃艾,我都會想起祖姥姥,我是她老人家一手帶大的,以後再吃,除了艾本身帶有的濃香滋味,更增添了許多懷念的味道。
後來,我慢慢長大,每年春天要吃蒸的艾,竟然成了我的一個念想。先是自己到田野中去挖,後來集市上有賣的,兩塊錢就能買一大袋,買回來後學着祖姥姥和外婆的樣子,一步步蒸好,拌上香油出鍋。雖然勉強能吃,但比起她們做的,味道總是差了一大截。
有一次我向母親提起祖姥姥蒸的艾好吃,那麼多年過去,我還記憶猶新。說話的工夫,母親就到街上買回艾,手腳麻利地蒸了一鍋,沒等涼下去,我就熱吃了一碗,那一刻,我的眼中溢滿淚水,因爲這味道和祖姥姥、外婆蒸的一模一樣。那一刻,我好像又回到兒時,拽着祖姥姥的圍裙繞着鍋臺轉來轉去,充滿渴望的小眼睛一直盯着蒸鍋,不停地問祖姥姥:“艾咋還沒蒸好啊?”但是,任憑我怎麼催,祖姥姥也不着急,尤如三寸金蓮的小腳邁着碎碎的步子,手中一直忙活着竈臺上的事,笑呵呵地回答我說:“快了,快了,咽喉緊,鍋不滾,我的敏嘎不要着急。”
這些話還一直停留在耳邊。轉眼我的女兒也到了我那時的年紀,而我的祖姥姥卻已經在地下長眠二十多年。那些艾的味道,在歲月中慢慢地沉澱,成爲祖姥姥疼愛我的全部印記,無論時光如何交替,它們都深深地留在我的舌尖,影響着我的味蕾,最終成爲生命中一抹溫暖的記憶。
□銀川朱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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